塔沃斯是这个城市有名的商界大亨。
周六下午,塔沃斯在桌球室打得正酣,保姆怯生生地走了进来,告诉塔沃斯,后门来了个男人,想找点零活干。
塔沃斯皱了皱眉,说:“让他走就是了。放一个流浪汉进来,就会有更多的流浪汉敲你的门。”
保姆争取道:“可是先生,他的模样很正派,而且,厨房还有一些木头要砍……”
“嘭”的一声,一记简单的桌边反弹球失手,塔沃斯骂了句脏话,随即不耐烦地对保姆说:“好好好,带他去工棚,告诉他,管一顿饭,酬劳三美元。”
保姆走后,塔沃斯又打了半个小时,觉得有些饿了,就收好球杆,向厨房走去。
流浪汉正坐在厨房的角落,低着乱蓬蓬的脑袋,吃着一盘炖菜。塔沃斯好奇地打量了流浪汉一眼,只见他穿着一件油渍斑斑的迷彩服,身材瘦长,衣服上挂着干活时留下的木屑,看起来约莫与塔沃斯差不多年纪。见塔沃斯进来,流浪汉茫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没事,”塔沃斯慷慨地说,“继续吃吧。”
流浪汉用餐巾纸擦了下胡子拉碴的脸颊,不再狼吞虎咽。
塔沃斯看了眼手表,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雪茄,点上火,慢悠悠地抽了起来,他打量着眼前的流浪汉,突然觉得似曾相识,便问:“嘿……我……是不是见过你?”
“可能吧,”流浪汉咕哝着,脑袋从炖菜上抬了起来,“像我这样的人多了。”
盯了他片刻,塔沃斯突然震惊地嚷道:“戴夫!怎么会是你?”
流浪汉手中的调羹停在半空,他的神情困惑而惊讶,仿佛被塔沃斯喊出的话掴了记耳光。流浪汉用刺耳的声音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塔沃斯兴奋得声音都变了调:“老天!你怎么不认识我?你还没认出我?我是塔沃斯!”
流浪汉一脸茫然。塔沃斯激动地继续说:“华盛顿大学,我们同一级的,你不记得了?”
流浪汉的脸突然涨得通红,但他还是柔声说道:“塔沃斯,哦—记得,当然记得,我记得你。”
塔沃斯哈哈大笑起来,他转过头,兜住自己的胖下巴,直到它不再抖动。“我很惊讶,”塔沃斯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这样见面很有趣,戴夫,我不想伤害你,可是—”
流浪汉慢慢地说:“不用担心,一点也没伤害我。现在我要离开了,木柴都劈好了,谢谢你的食物。”
塔沃斯可不想这么快放走戴夫,连声说:“稍等稍等!你就不想稍微聊一会儿?”流浪汉苦笑道:“没什么好聊的。”
塔沃斯走向桌边,坐了下来,说:“听我说,戴夫,你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是所有同学中的佼佼者,是最前途无量的尖子生……别生气,我就是好奇—”
“我不怪你,”流浪汉说,“你喜欢听走霉运的故事?我可以给你说一大筐。但你这样的身份,肯定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不,不,我想听你说,真心的。”塔沃斯心急地说,“来根雪茄怎么样?喝点咖啡?”要知道,当年戴夫可是塔沃斯最有力的竞争对手,不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塔沃斯万万没想到,高傲的戴夫也有今天!
“好吧。”戴夫叹了口气,他喝了一大口咖啡,点了支雪茄,享受地呼出一口烟,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刚毕业那阵,戴夫发展得还可以,他还申请了外交官职位,只是不久后,他发现那工作薪水低得可怜,就跳槽去了一家经纪公司,那是他老爹的朋友开的公司。后来,戴夫娶了老板的女儿,这场婚姻并不那么美满,不久就离婚了。再后来,戴夫用血汗钱付了六年赡养费,直到前妻钓上另一个傻男人。没过多久,戴夫开始酗酒,在那之后,就混成现在这样了。
戴夫使劲咬住雪茄,烟灰落到厨房地上,他一脸歉意,可塔沃斯都没注意。
“真叫人不敢相信,”塔沃斯无法掩饰自己的“嘲弄”,他“咯咯”笑着说,“众人之中偏偏是你。还有我……戴夫,你记得我在大学里的成绩吧?我不像你,从来没法把书本的知识装进脑子……”
塔沃斯跷起二郎腿,得意地说:“我拿手的只有台球,记得么?现在我有间自己的台球室,这很棒吧?”戴夫无精打采地说:“是的,很棒!”说着,他不安地盯着那撮弄脏了地砖的烟灰。
塔沃斯丝毫没有在意,他豪爽地分享起自己的发家经验,他告诉戴夫,这么多年来,他继承了老爸的机械作坊,短短几年把它壮大了,美元就哗哗流入了自己的口袋。
戴夫揶揄道:“祝贺你。”
塔沃斯把嘴里的雪茄换了个位置,炫耀似的说:“戴夫,当年啊,真应该跟你这个第一名打个赌!”
“那你一定有什么成功的秘密,”戴夫嘟囔着,“我从没学会什么经营的窍门,也没学会存钱。我试过,往往刚攒一小笔钱,就会出点事,还要应付那该死的税收!”
塔沃斯欣喜地说:“老兄,那就是我出类拔萃的地方!举个例子,假如你做生意,你要懂得耍诡计,要学会如何留住你赚到的钱。我想出了许多逃税的办法,比如我有一半的买卖都用现金,从来不记账。我的客户得到九折的优惠,我则获得逃税的好处……你在学校里是学不到这些花招的,戴夫。也许这就是咱俩的区别,嘿嘿!”
说话间,塔沃斯激动地拍了下巴掌:“戴夫,我真希望你能见见我太太,你看过戏吗?我想你没多少机会吧!”他动情地摸了摸肚子,说:“我老婆是个百老汇演员。”
戴夫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不知是尴尬还是后悔,他终于站起身,告辞道:“我觉得我的走了。”
“戴夫,稍等一下。我不能让你这样子离开。”塔沃斯站起身,手伸进后裤袋里掏出钱包。他打开光滑的真皮钱包,摸出一张钞票后犹豫了一下,又摸了一张,两张都是二十美元的。
“给,”他说,“这不是借给你的,而是一点点小馈赠。”
戴夫没有推开他的手,只是嘴上说:“保姆说给三美元。”
“甭管她,戴夫。收下、收下,就为了旧时光,行么?”
戴夫犹豫了一下,接过钞票,匆忙塞进口袋。他似乎说不出别的,转身走了。塔沃斯看着他的背影,嘴里的雪茄一翘一翘。
塔沃斯夫人购物回家后,闻到了马丁尼酒的味道。在客厅里,她看到微醺的丈夫正在翻阅破旧不堪的大学纪念册。
夫人放下购物袋,问:“怎么?怀旧了?”塔沃斯哈哈大笑地说:“他在这儿,瞧瞧他,戴夫,公认的最前途无量的学生。”
三个月后的一天,塔沃斯收到了传票,财政部办公室要求他去回答几个有关税收欺诈的问题。他忧心忡忡,但做好了准备。随后,他发现政府的准备比他更充分。一周后,他接受了联邦陪审团的审判。
上庭时,他发现检察官的桌子后面,坐着一个高高瘦瘦的人,竟然是戴夫!但他整个人的样子和那天偶遇到时截然不同,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胡须刮得干干净净,穿的是剪裁得体的西装。同样的戴夫,可截然判若两人。
塔沃斯问律师:“他是谁?”
“真是太惨了,你竟然不知道他,”律师酸溜溜地说,“他是财政部最前途无量的探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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