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入深秋,大雁开始南迁。人字形的队伍,在黄昏中总从天际淡淡划过。偶尔听到几声悲哀的鸟叫声,大概那是落单的雏鸟吧。
掐指一算,我来到这个陌生城市也有些年头了。至今我还记得那年我凌晨被母亲叫醒,裹上大衣,趁天没亮被祖父捎上了去县城的火车站的路。
那时也是深秋时节,到车站时,天已拂晓,远处微微光亮,透过树梢,射在我朦胧双眼上,我揉了揉惺忪睡眼。月台上静悄悄的,几个商贩已早早架起摊位。月光还有未散之意,洒在红橘上,晶莹发亮。祖父似乎觉察我的馋了,起身扑通一下一身尘土,便向那红橘走去。祖父身板瘦弱,却一身的刚劲有力,两手撑地,灵活地上了月台。待祖父携红橘来,太阳升得老高了。儿时的我不像朱自清那般有别离的伤感,我开心地抱着红橘,消失在祖父视线中。火车缓缓开动,祖父也消失在人群中,人头攒动,我也如一个石子落入人潮中。
去年,我踏上南归的火车。火车早已不是烧煤的,代之是发电机。稳稳的火车,我却坐的极不舒服。车窗外到处是令人厌烦的柏油路,即使隔着窗,汽笛声依旧时时吵着。此行,注定不安。
火车缓缓入站。下站,我着急的转坐上了县医院的计程车。在家人带领下,我入了那个令人不安的病房。
冰冷的气氛充斥着恐惧的信息。“孩子,快点!”二舅招呼着玩过去。父亲木着脸,紧握着祖父的手。母亲在一旁不停抽泣着。我的腿快麻了。
祖父还剩一丝气息,半睁着眼。我哭泣着跑到祖父跟前,“祖父啊!孙儿不孝,早该来看您了,你看,我来了,你得坚持住啊......”祖父脸强笑着,表示满意。突然,大门被推开,祖父被送入了急救室。
我们被挡在急救室外,全家人都在为祖父祈祷。突然间,我觉得我马上要失去我至亲的人,想到这里,我就不禁失声痛哭起来,仿佛一刹那,我才学会去珍惜,珍惜我与祖父残留的点滴的美好回忆。仿佛“恍”地一声,我才苟且地去捡起我失去的回忆。
打小,祖父就带我,儿子媳妇忙,我也成了留守儿童。我们俩住在乡村,生活简简单单却充满温情。
祖父是个草根乐人。我很喜欢黄昏时刻陪祖父在门前树荫下拉二胡,我常常缠着他教我,他说:“还不行,你只管听,以后再教你。”即使祖父这样说,但我不甘心,常常等他出门下田我再自个拉他的二胡。
祖父拉二胡总让人有股沧桑,那时我只觉得好听罢了,但多年背井离乡的生活我才渐渐明白那种感觉。
祖父在城市有套房,是他年轻时候打拼的。我曾好奇问他年轻时的事,他说他交不起学费,只读过两年书,就到码头给人搬货。那时候人得机灵,那样才能多找些赚钱活路。他常常告诉我:“书读的再多,也要实践,见识只能生活传授给你。”
祖父就是凭着拼劲与勇气,从一个搬运工变为了一名会计。一次,他帮助一位华侨找到回家的路,顺利踏上寻亲之路。因此,对祖父感激不尽,可曾想,这位竟是当地有名的潮乐大师。得知祖父爱潮乐,送了祖父把二胡,祖父也把它当作宝,在休息之时常常练习,后来祖父不满足自己的技艺,就拜了大师为师。因为祖父的勤奋,也在当地小有名气。
有一天,山洪来袭,眼看着水要及腰,我担心要命,拉着祖父往外跑。他却硬要往里冲,后来,我们全家好不容易把他就出来。山洪退了,祖父却哭了,他说自己多年珍藏的谱子没了,我们一个劲安慰他,他却整天无精打采,饭也颗粒不吃,急坏了我们。最后,他决定要重新记谱。我们劝他不要这样做,他却固执的说:“祖辈留下的,我可不能失传呀!”
就这样,祖父整天关在屋里,忙着记谱。有时他怕记得不准确,就跑到邻乡甚至更远,为的就是一字不差的留给后人。
急救室的大门缓缓打开,父亲匆失去,一番言语过后,失声痛哭起来,我也忍不住哭了起来。祖父就这样离开了我们。
今年深秋,我又常常梦起我的祖父了,梦里,一个满脸胡子,瘦劲有力的祖父微笑想我走来,还拿着那把二胡......
祖父教会我勇敢坚强,执着坚韧。我坚信,我今后在音乐之路前进不只靠一颗孤胆,还有我的至亲--祖父。
作者:崖上松柏
姓名:陈炳坚
标签: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