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钟,藏青色的天空微妙的活跃着,一点点的呼吸,一点点的醒来,有寒风窸窸窣窣的吹来,吹出了一季高原上的白雪。这里,天空的颜色尚不明朗,在这样的天色映照下的白雪上,有大片大片紫黑色的暗影,如一树树青黛色的乔木一样的高大伟岸。
那一丛丛的暗色,向四周传递着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强悍的气场,它们自信而又沉静,按部就班的以自己的节奏呼吸着,生活着。
这片谜一样的高原,经常出没在我的梦境里,我从不知道它存在在什么地方,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大片大片紫黑色的东西,有着十分规则而有教养的轮廓的,有着挺拔不屈的品格的,是郁金香的花海,虽然这有违常理,但是这样的认知一直固执的扎根在我的脑海,那开旷辽远的高原上有一片奇异的的郁金香,而那样的郁金香,只属于高原。
几度春秋东夏,当我意识到我有了垂顺的秀发,新长的枝桠,当晴雨的味道不再被日月星辰的交替掩埋在黑暗的泥土,当幽微的楚雨成为千年以前的旧梦。那一刻,我的眼瞳剧烈的震颤了,我惊异的见证了,那片亘古不变的只属于凌晨四点钟的高原的暗色,竟然被撕得粉碎,从零星的紫黑色的间隙里,露出了火一般的鲜红。它们莹润,舒展,红的薄如蝉翼,是那样的红,是那样的红,在大音希声的雪白的高原上浩浩荡荡的灼烧着,它们像是一群野兽,终于撕碎了顶替在它们面前的傀儡,因为这个样子的,鲜红的,是它们的真实面目。
它是天生的独立的女神,所以才会属于这样的一片高原,它有十足的理由傲视,依附在天山一隅。千年以来,没有人知道过它的颜色,它一直静静的开落,静静的开落,仿佛它本就应该如此的沉默。当它终于显露出完全的红,整个高原在疼痛,那样的一个灼人的深刻的眼神,让每一处它所存在过的山川,河流,或是人心都为之动容。那绝丽的红,是有些偏高的羽翼,在擦落羽毛时渗透出的血液,它欢笑着,浩然的存在着。
因而,见证了这样的奇迹的我确信了,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的一片高原,虽然我依然不知道它在哪里,不过我认为这没有关系,因为这隐隐约约存在的地点和那样鲜明的映像,不是最远,而是这世界上最近的距离。我感觉得到那火热的温度,让我难得的心痛,难得的沉溺,我把自己完完整整的浸泡在郁金香的花海,和那无边无际的雪野,因为我喜欢这种灼人的疼痛,像一曲悠远渺茫的歌谣,久久的回荡,久久的回荡,直到它的边界开始模糊,开始融化在高原的天空,那样一种透析出的蓝。
它以那唯我独尊的光芒征服了我的心,毫无道理的夺走过我大片大片的感动,但高原的雪不曾因此融化,不曾改变过它千年以来的伫立的姿态,它有足够的理由傲视,就这么高高在上,高高在上的观望着世人的动静,而后任那殷红的郁金香含苞、盛放、燃烧,又凋落,一批一批,前赴后继,滚滚无穷。
也许这样的高原,这样的郁金香花海,让人倾其一生都无法靠近,每当我意识到这一点,就异常失落。那片高原毕竟不是凡间之物,它是神圣的化身,眼神冷峻,内心火热,在这个世界上,有的美内敛,有的美剽悍,有的美高远,有的美细腻,可是高原的这种美,让人没有话说,只会让人在把一杯香远益清的酒靠近嘴边之前,先行醉倒。
所以我不敢梦了,我告诉自己那样的地方一定不存在,一定不存在,本以为自己说多了,就会慢慢认可这一点,可是每次经历这样的自我暗示,那天边的高原曾给我的疼动与震撼就会重复出现,更确切的说,是在持续的加剧。
我意识到,自己毕竟还是在说谎话。
然而也就是在此时,我读出了我强烈的欲望,在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幅画面:高原上有广阔的白雪,有殷红的郁金香,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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