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里的英雄红颜,缠绵悱恻的情事,好一派旖旎的风光。她轻展莲步,水袖期期艾艾的抛撒去,又欲语还休地浅浅收住,眼里百转千回脉脉含情。
一副水晶肝肠的女子,在戏台上粉腮黛眉,朱唇点染佳酿的香,生生将人熏得微醺,看见戏里的红尘,是如何华丽铺陈,轰轰烈烈的演罢,一遍又一遍,将那佳人红帐的娇羞,重演千百次,她的一颔首,还是若小女儿般娇怯。
只是醉得如何深的人,都能看见那长睫掩映下一双眸子明明灭灭,唇角的笑意,戏谑苍凉。
她唱的大好春光,黄莺啼转,遍地的繁花锦簇,热闹人群中谁百花丛中一回顾,便胜人间无数。
台下满满坐了青衫儒袍的男人,捧上好的碧螺春,看她纤手一拢,挑点着虚无的良人,娇娇的红了脸,一撤手,轻甩着水袖,背影蛊魅。
她的一切都是假的,花是假的,良人是假的,垂地的黑发是假的,连同她无邪的笑,勾勒描画的春景,都是假的。假虽假,却让台下坐着的人都嗅见了春夜里细雨的纷纷。
她落满光芒的云鬓,她夸张浓艳的红妆,她犹如妖物的身段,她不似凡尘的唱腔,都让她红极一时,只是后来,坐着的人见她巧笑倩兮,转眸折腰,莫名的一股寒凉窜上心头。
她的美,似乎昭示着所有绝伦超凡的一切都在真实中寻不见,她从不饰虞姬,也不做那苏三,只是一味的唱着春光好,莫负春光正年少,韶光易老,且歌且笑,借明朝恨今朝,人间共我醉逍遥。
多热闹。
热闹得那些儒雅的男子,手中白瓷杯无端从杯底裂了缝,细细密密的漫上来,终在手中轰的碎裂,碎瓷片哗啦啦滚落,更决绝的分崩离析,只剩手中残红,还记前一秒的热闹……
渐渐的,这热闹变换了冷清。
她仍是不欺场,极尽细心的上妆,唱给满堂空席,唱得亡灵执灯,站在她眼眸里凝望。
莫怪人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
戏子若有了情,真真是这世上最恐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