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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尸新郎

僵尸新郎

生命是一种太好的东西,好到你无论选择什么方式度过,都像是在浪费。

“多年之前,我的祖母万般无奈的‘种’下了她的初恋情人;多年之后,我阴错阳差的,收获了这份破土重生的爱情。”

我在一家专门接收“月亮儿童”的非主流学校里工作。所谓月亮儿童,是一群昼伏夜出、见不得光的孩子。太阳对他们而言是致命的。只要暴露在阳光下一小段时间,其面颊和眼睛下面就会出现触目惊心的红黑斑点,密密麻麻的斑点里包裹着癌变组织,倘若不即时处理,癌细胞便将迅速扩散,导致绝症与死亡。这是由于他们的父母双双携带罕见的着色性干皮病的隐性基因所致。

白天,月亮童一般待在密不透光的房间里睡觉或者玩电游,倘若要去户外,则必须穿上宇航服般厚重烦琐的全套装备,戴着由特殊材料制成的防紫外线雪地太阳镜。到了夜晚,他们才得以摆脱‘枷锁’,无拘无束的与月光沐浴中的大自然亲密接触,这也就是‘月亮儿童’名字的由来。

可以想见,这样的孩子要融入正常的人类生活,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地球上数万名‘月亮儿童’的存在,以及因存在而产生的需求,令我所效力的学校经营的颇具规模,不错的口碑再加上物以稀为贵,接收的学生已经囊括了七大州四大洋,所以能熟练运用五门外语进行交流的我,在这里很吃得开。

我的生物钟属于‘夜猫子’派,学校白黑颠倒的反常秩序恰恰合了自己的胃口,再加上薪水和福利也算优渥,可以说,除了身为‘奔三剩女’尚待自闺中这点小遗憾以外,我对自己的生活质量还算满意。

一切的不平静,缘于一个夜晚,一个全月蚀的黯淡夜晚。

凌晨两点半的时候,所有的‘月亮儿童’都聚集在教学楼里精神抖擞的上课,操场显得空旷而静谧,我无聊的小资情节开始泛滥,满脑子粉色旖思的踏入操场漫步而行,走着走着只觉天地间的自己,寂若垂天之云、泛若不系之舟,就这样孑然的徘徊于月影下,如一头在孤独中发情的母犀牛。皎洁的玉宇银盘,在这变得格外浑浊,浓酽的红褐色嵌于夜幕中央,宛如粘稠的腐败血液。

风起,扑面的空气中浸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味儿,我的体质很敏感,这股糁人的气体就如一只冰冷的手强钻入鼻腔,又一一摸过五脏六腑,我眯着眼睛向四周瞧去,虽然全月蚀令周围变得朦胧,但也并非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黑,我隐约瞧见前方十步远的地方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坨黑乎乎的东西……好奇心能杀死九条命的猫,也能驱使一个背脊发凉、鸡皮疙瘩直冒的八卦女人嗦着靠近几步,再取出手机,用上面的荧光去照耀不可知的恐怖事物……

是数只被榨干了的兔子尸体!其中有两三只被残忍的撕裂成了几半,但令人惊悚的是,地上的血渍却相对少的令人起疑,我靠拢上去摸了摸,兔尸的皮肉及内脏毫无血色,却尚存余温。它们的颈部都有穿刺的伤痕,体内的血一点也没剩下。

我认得这些荷兰垂耳兔,是校方专门买来培养孩子们爱心的宠物。难道是有什么怪物或者变态吸干了它们的血液?我迅速环顾四周,犹如惊弓之鸟般辨认每一寸风吹草动……

陡然间一阵异响划破天际,我吓得双脚一软,险些跌坐于地……原来下课铃响了,月亮儿童们即将出来玩耍嬉闹……不行,不能让孩子们看到这么血腥的一幕!我脑筋转得飞快,当即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将所有的兔尸迅速包裹起来,朝教学大楼另一侧的办公大楼走去。校长室在办公大楼的第三层,里面亮着灯光说明有人……

办公大楼的第一层分别是医务室、档案室、储存室和接待室,我觉得有些奇怪,这一层怎么会是一片暗黑,只有走廊里兀自亮着两三盏可怜的昏黄?其中储存室、档案室和接待室此时没有人值班可以理解,但医务室是万万不能离人的……经过医务室的时候,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响动传出,门虚掩着,我下意识停下脚步侧耳细听,紧接着又是轻微而满足的吮吸声和呻吟声,莫非?我皱了皱眉,坏人好事衰八代,算了,当没听见吧,正要举步离开,却又听到里面传出一嗓子尖锐的厉叫,俨然是恶狗抢食时发出的示威咆哮,然后又有物体落地的破碎声……

心脏惊蛰似的跳动,急促的呼吸压迫得咽喉生疼……我始终没有胆量去推开医务室的大门一探究竟,正彷徨间,却见校长与校董事会的一名重量级董事好下楼过来,他们见我面如金纸抖如筛糠,不由愣在那里……见有人来我心中一松,手里拎着的装满兔尸的衣服不慎落地,数只兔尸散落一地,校长与董事同时惊呼出声,一时间动静非常……

而与此同时,医务室里的响动却噶然而止,这在我眼里,是暴风雨前的最后一刻宁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我上前狠狠一脚踹开医务室的门,未见其物,先闻其味,从里面扑头盖脸而来的血腥味险些将我熏昏过去!

踢开大门的那一刹那,我陡然福至心灵,意识到此时站在门口不正是首当其冲的第一顺位攻击点吗?根据长年看恐怖电影积累的心得体会,此时必然有什么丧尸啦、异形啦、嘴角淌着血涎的狂兽之类的,直扑过来撕咬第一顺位受害人的咽喉要害,或者直逼面门把脸抓个惨不忍睹……宁死不毁容,我护住面孔就地三滚两爬,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拧开了医务室的灯,同时随手抄起一根凳子准备近身搏击。

说是迟那时快,白花花的灯光瞬间洒满全屋,照出里面的一片狼籍!我首先注意到医务室里的小型贮血冰箱,它呈现狗窦大开的反常状态,除去最上层靠里的一袋血尚存,其余本该挂得好好的血袋都不见了踪影,地上七凌八落地散落着撕裂的碎片,血迹斑斑。接着,我看见值班女医生的双目紧颌,瘫软于地,俨然早已昏厥,鞋上足足十厘米的细高跟,生生撇断了一截,可见当时她受到了何等的惊吓……昏厥是以不变应万变的最差境界,可是接下来,我也想直接效法先贤,一晕解千愁。

四个男孩,仿佛刚从修罗血池里爬出来似的,血渍遍身,他们饿煞凶鬼般死盯着我,这个年龄段本该清澈明亮的眼珠,此时却是浑浊不堪的红褐色,就象笼罩着一层血腥的暮霭一样闪动着激动难耐的光泽!我急中生智,取出仅剩的那袋浆抛了过去,果不其然,这引起了他们的激烈争抢,血袋被撕分开来,血浆顿时溅洒了一地,四个男孩便急不可耐的趴在地上狼吞虎咽的吮吸声,他们此时哪里有半点人的样子,活脱脱是四具嗜血如命的小僵尸。我注意到他们身上沾有兔毛,看来操场里的‘好事’,其也难脱干系!最令人揪心的是,这四个男孩偏偏都是我认得的……

我心念一动,隐隐有了点想法,当即悄悄的往右手方向轻挪几步,那里放着一盏紫外线消毒灯,我迅速接通了电源,倘若所猜无错,接下来便可见分晓。

按理说,使用紫外线消毒杀菌灯时,屋内不要留人,同时禁忌人眼直视灯管,以免灼伤,须知直接照射15分钟会使眼角膜损伤导致电光性眼炎,直接辐射四个小时便会导致皮肤晒伤……可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我只是想求证自己的假设是否正确,一咬牙打开了紫外线灯,四“小僵尸”几乎同时发出了痛苦的惨叫与呻吟,不约而同向离紫外线灯最远的角落缩去……

“快停下!别……”一直愣在门口呆若木鸡的校长终于回光返照,我理解他的心情,只是……硬下心肠默数了五十下,在校长终于按捺不住欲过来劈手抢夺时方灭掉紫外线灯,再向四具痛苦不堪的“小僵尸”望去,他们脸上并没有冒出‘月亮儿童’应该出现的红黑斑点,而是在光暴露部位出现了轻度糜烂和水疱。

果然如此!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窗外,外面的全月蚀已接近尾声,一小部分皎洁的明月露出俏颜……四个男孩不知为何,陷入了呆滞懵懂的沉默状态,眼里那浑浊不堪的红褐色明显淡去了不少……须臾,全月蚀结束,几个孩子竟像重生了一般,眼里恢复了天真烂漫的气息,他们看到了自己的“杰作”,内疚之情溢于言表,你推推我,我推推你,终于,一个孩子鼓足勇气站了出来,对校长和董事哭道:“爸爸,冈萨雷斯叔叔,我们控制不住自己,兔兔们是我们害死的,可是,医生女士是看到我们吞血浆的时候吓昏过去的,我们没有伤害她。”

而董事冈萨雷斯的儿子,卷卷毛的小冈萨雷斯则直接扑进了父亲的怀里撒娇:“爹地,我的皮肤好难过,我的心也是。”

董事冈萨雷斯是个容易激动的人,他紧紧抱住小冈萨雷斯泪如雨下。校长相对而言比较克制,虽然脸色难看得要命,却只是摸了摸自己儿子的头:“你们跟冈萨雷斯叔叔到我的办公室去乖乖待着,爸爸还有些事情要和穆老师谈谈。”

我心中泛滥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目送着冈萨雷斯把孩子们带走,接着帮助校长清理掉外面走廊的兔尸和医务室里面的一团埋汰,然后把兀自晕厥的医生女士搬进了医务室里面的观察……终于,校长开口了:“小穆,有句俗话叫:我待你如牛马,你待我如路人;我待你如手足,你待我如心腹……我自问待你不薄,而你也是个快人快语的爽直性子,咱们就不转弯抹角了,今晚的事,你怎么看?”

我叹了一口气:“校长,是您创建了这个学校,可是,您的儿子,还有校董事会其余三名董事的儿子,其实都不是月亮儿童,而是卟啉症患者,对吗?卟啉症患者被称做是传说中存在了几千年的吸血鬼的真实原型。他们畏惧日光,因为“先天红血球卟啉症”基因变异或特殊环境因素而产生的光敏色素一旦接触日光就会变成烈性的毒素腐蚀他们的身体和肌肤;他们嗜饮鲜血,是因为卟啉症患者可以通过注射、吸食或饮用鲜血来使自己感觉舒服一些……这四个孩子之前和月光儿童一样,只是畏惧阳光,并没有完全表现出卟啉症的全部特征,可是今晚,许是食物,也许是月蚀之类的环境因素诱发了疾病!正如20世纪50年代的土耳其,大约有4000人在食用了喷洒过除真菌剂六氯苯的小麦后患上了一种类型的卟啉症,上百人因此丧生。当然此后不久,六氯苯除真菌剂就在全世界范围内被禁用……我想首先应该找到诱因,另一方面为孩子们规划一个更有保障的环境……至于今晚的事情,我会守口如瓶,在这一点上,您可以信任我。”

我注意到校长明显松了一口气,颜色稍缓,正欲说点什么,却见冈萨雷斯去而复返,他的面容是如此的激动,以至于一跨进门便用他的母语——西班牙语冲着校长低吼:“杨,是养尸地,一定是养尸地那里出的问题!噢,上帝啊,我们四个人做下了见不得光的荒唐行为,可为什么让我们四个人的后代来承受这种见不得光的痛苦!你快打发这个女人走,咱们必须想个法子!”

我倒一口冷气,显然,这位基本上从不管理学校琐事的董事先生,并不知道,我听得懂他的语言!

校长的脸绿得俨然要生出毛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顺口扯了个谎,及时脱身于是非之所。什么养尸地,什么荒唐行为,那是尔等的隐私,关我屁事!只是,我已看到听到了太多,招惹了忌讳,怕只怕,届时天肯容我,人不肯容我!

我决定立即回去请祖母看吉凶,定章程。也许有朋友会问,你好歹是个奔三的人了,怎么连点主心骨也没有?非得向个老太婆讨主意,未免太逊了点!

过,我的祖母非寻常妇孺,而是位“法天地、象四时、言阴阳五行生克及吉凶祸福之拘忌”的风水堪舆师。“堪”者天道,“與”者地道,风水堪舆师可以说是个颇有争议的存在事物,信的人将其捧上天,不信的人将其踩下地。我对玄学的态度向来是无所谓信,也无所谓不信,毕竟接受了那么多年的高等教育,属于科学的信徒,唯物之主义者。不过,以前亲身经历的三件事情,又令我不得不对祖母的意见心生敬畏。

我曾经有一个感情甚笃的男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唯一的遗憾是,此人数次立业皆不成气候,原因倒不是他才疏学浅惰怠寡谋,而是运势欠佳,要糖甜不了,要醋酸死人,好事轮不上,坏事逃不掉。

祖母见我心中不豫,便寻由头要我带她去男友屋宅周围寻龙打穴,她用九宫飞星之术和奇门紫薇的掌上速算法算出屋宅外两个山头的风水理气,左为白虎罩堂,右为鲤跃龙门。‘白虎罩堂’为过山之虎,‘鲤跃龙门’更是‘鱼不过塘不肥’,两者皆主张必发迹于异地,所谓一跃龙门,身价百倍。但同时,祖母也告诫我过山之虎不复返,鲤跃龙门不复归,再加上男友虽英俊但面相总体轻薄阴冷,狼目鹰顾,眉头带杀下位欹,为人缺乏厚道,易热易冷,翻脸无情,不得势时颇为谨慎,对爱人千依百顺;但倘若得势,则必定移情别恋朝秦暮楚……还有一点就是,男友命格属金,但带着木形之相,此为大起大落,不得善终之数,总之,祖母力劝我与之一刀两断,不要浪费时间。

感情的事,往往是越遭反对越来劲,我如何肯听,只加倍的待他好。后来男友果然在地迅速蹿起飞黄腾达,也很快有了外心,对我的态度大不如前,再后来,因为行事过于刻薄狠辣而惹下仇家,横死于异地……竟全应验了祖母之言。

第二件事情,是我的‘最亲闺蜜’反璞归真,不再做城市里的“白骨精”(白领、骨干、精英),而是洗净铅华,嫁到了一个很富裕的村子专心做居家农妇。因为是举行传统的中式婚礼,而闺蜜家中已无长辈,她便请我的祖母做其娘家的‘高堂’,以便在二拜高堂时不至于虚位以设,祖母欣然前往……回来时,祖母对我道:该村落坐落于山坡之上,东向湖背倚高山,风吹来的湿气被高山阻挡滞留,遭遇冷气团就会下雨,堪舆术管此风水叫做“神仙泼水局”, 这种格局有利也有弊,所利者洪财滚滚,所弊者疫病易生,因为下一场骤雨就类似于烧红了的干锅子陡然浇进了一瓢冷水,地面上会升腾出一层瘴气,瘴气有害,长此以往,对人和家畜的健康都有不利影响。告诉你的朋友,可以投资生意或者买基金,但是千万不要办养殖场,另外,注意身体……后来我找了个机会,将此话原原本本的转告了‘闺蜜’,闺蜜惊讶不已,只道该村在全省占有两宗“最”:一是全省最富裕;二是人均寿命全省最低。而且,听说村里倒真是办过几次养殖场,但都以失败告终。

第三件事情,是我22岁研究生毕业后找工作,虽然有点高不成低不就的意思,但最后还是有两家单位比较令人满意,一家是全球五百强的名企于本地开设的部,实力雄厚,有发展前景;一家是当时刚刚建校、还名不见经传的针对月亮儿童的该校,不过环境优美,工作轻松;两家开出的薪水都旗鼓相当,我委实难以抉择。祖母便亲自出马,一一实地堪舆比较,最后,她告诉我前者的办公楼虽位于市中心繁华地段,但面朝隔角煞,背犯天刀煞,整体运势窘迫,而且易犯口舌;而后者坐落于远郊,但四面环山,前展华庭鹤宇,后枕荆山翠玉,正合风生水起之象,所谓山管人丁水管财,该校附近的水也是一流,学校右山的水潭恰为‘龙吐珠穴’格局,此格局是经过山溪的冲刷,浸蚀成一水潭,水流在这里被套住形成金龙追珠之势,正合了珠圆玉润的吉数。

我将信将疑,但还是决定尊重老人的意见,并且一干就是七年。而事实证明,七年之后的现在,全球五百强的名企分部因业绩太差,最终被‘砍’掉;而学校则蒸蒸日上,发展的颇具规模。

祖母曾研究过我的命盘,曾对我讲过,29岁是我的一个命坎,迈过去则光风霁月,终得美满;迈不过去则红颜命薄,无力回天……

正当我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时,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打开一看,正是想曹操,曹操就到……短信是祖母所发:儿速归,聆听遗命!

我心中一痛,何为遗命!?当时的我还完全没有意识到,接下来,将有多么不可思议的任务,等着我去完成,也没有想到,在完成这件事情的过程中,也阴错阳差的揭开了月蚀夜吸血鬼之谜。

六十年前,有对情投意合的亲密“驴”侣,他们年轻,而且简单。拼命赚钱,然后尽情出游;再赚,再游……他们想用一辈子的时间携手天涯,一起阅尽万水千山、吃遍世间珍馐。

可惜天妒良缘,一次深山探险,两人不慎跌进一个幽深的洞窟,“驴仔”为保护“驴女”,被洞窟中携带有狂犬病毒的蝙蝠咬伤,待两人精疲力竭的返回山脚时,已经错过了注射狂犬疫苗的时间。数日后,驴仔感染的狂犬病毒发作。

在当时,狂犬病一旦发作,根本无药可救……医生告诉“驴女”,“驴仔”已经过了前驱期,进入到神经系统症状期的初步阶段:恐风、恐水,即使风吹过面部也会引起歇斯底里的颤栗,吞一小口水咽肌也会痉挛……接下来,光亮、声音和触摸都会令患者狂躁惊恐,交神经系统病损导致的多汗流涎也会表现出来,这个期间会维持大概两周到一个月……然后,在痉挛后出现继发性呼吸和心衰竭,昏迷至死。

驴女不愿意驴仔正当风华正茂就这样无可奈何的死于非命,人终有一死,但至少要尽情的“活”过一次才可以!她想到了冰冻自己的爱人!

人体冰冻术认为,死亡是一个过程,不是一个事件。而“人体冷冻”法的目的是中途阻断这一死亡的过程,并且在将来取得可逆的效果。将躯体装在大型玻璃纤维低温恒温器中,保存于-196℃的液态氮里。只有在如此低温的环境下,才能抗拒住时间对躯体的腐蚀,才能等到期望中的一天到来——未来的科学家用进化的技术,治疗好他们的绝症,把他们复活过来!

驴女是个行动力很强的女子,她立即动身前往人体冷冻服务机构咨询,工作人员告知她:“女士,我们有两种服可供您选择,一是保存全部的躯体,费用一百五十万,外加每年三万的年费,合同费用与保险费另算;一是只保存首级。因为假以时日,科学家必能再造所有人体组织,唯脑部组织除外。他日复活时,病人至少可以保存自己的性情品格和回忆,但躯体就不是原来的躯体了……保存首级费用为六十万,每年一万五的年费,合同费用与保险费另算。另外,我们不接受按揭和分期付款。”

上苍留给驴仔的时日已经屈指可数,而驴女虽然用尽了一切办法筹钱,在时限到来之前,只筹够了保存头颅的费用,她在万般无奈下签定了合同,当驴女走出人体冷冻服务机构大门后不久,不禁双脚一软,她想到爱人的心脏只要刚一停止搏动,就不得不将头颅切下;她想到曾经属于两个人的拥抱,相互张开双臂将对方揽进自己,身子紧紧相偎,慢慢的,就能感觉到两个人的心跳同起来,一起热切的律动;两个人的体味交织融合成了一种味道,那么熟悉那么亲密,而今生再不可得;她又想到也许驴仔复活之日,已是自己垂垂老时,或者早已天人永隔……思及此处,不禁悲从中来不能自已,大脑被浓得化不开的悲哀占据,只像孟姜女哭长城一般,抽泣得天昏地暗……

正当驴女为自己和驴仔的命运肝肠寸断时,恍惚中觉得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驴女止住悲声抬头一看,竟是个仪表堂堂的矍铄老者,老者介绍自己为路法西撒岛上的科学家兼资深道长,终其一生都在研究科学与玄学,因缘巧合下得知了她的遭遇,如今特地赶来只为想进行一个前无古人的实验。要知道,还有一个法子可保存驴仔的躯体不朽不灭,这种法子源于道家的太阴炼形之法,即将死者用五行逆转阵法炼形于绝佳的“养尸地”中,期间虽爪发潜长,但尸体始终如,一甲子过后,即可将死者炼成可供驱谴的式神。

驴女怒而不允,只道尚且不论其荒谬与否,即使此法可成,驴仔也绝不会愿意成为一个被人操纵的行尸走肉,那老者回答:“非也,只是因为太阴炼形之术有其局限性,即虽可使躯体死而复生,却无法保存其神智性情,如同木头人一般,除了被人驱使,再无其他用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尝试一方面用科学的方法保存驴仔的大脑,另一方面用玄学的奥妙保存驴仔的躯体……一甲子过后,人类或许已经找到了治愈狂犬病的法子,届时,由路法西撒岛组织当时最杰出的科学家与医生将两部分合而为一,会是什么结果呢?”

……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六十载的光阴犹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驴女在这‘忽然’之间,从‘花开’到了‘花残’。岁月掏空了驴女的精髓,她已无力去收割一甲子前亲手种下的前缘,只能用最后的力量去等待未了的结果,身为孙女,我自然责无旁贷,虽然心里对此事颇不以为然,但好歹给老人家一个交代。

“处女书屋!”伴我同行的那个叫皮古的青年道士突然兴奋的怪叫了一嗓子。

我莫名其妙,循着其手指的方向望去……禁不住翻了个白眼:“那是草书,外文书屋。”

他咦了一声,举目细瞧,纤长的睫毛自然而然的阖住了眼珠,蒙蒙的,有点妖冶的味道,然后就施施然的笑了起来:“通假字了!等过了这个镇,再翻越三座山岭,就到了师傅和令祖母当年种下驴仔的养尸地了。”

听到此话,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又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个山西芮城县发生在乾隆六年的尸变记载,说当地有座供奉‘刘、关、张’的三神庙,庙中常有古怪,故只在春秋二祭才开门拜祀。一日黄昏,有陕西大汉贩羊路过,因羊多不便投店,便征求当地父老同意,打开三神庙铁锁,引羊群入庙内借宿。大汉睡至三更,突闻神座下有异声,随即砰然一响,竟有一身长约七尺的怪物从中跳出。伴着蜡火摇曳,大汉见怪物头面略具人形,两眼深黑有光,全身绿毛指如鹰爪。一见生人便即伸手扑来。大汉仓皇而逃出庙外,怪物穷追不舍,危急间大汉爬上一棵大树,幸而怪物不能爬树,只在树下怪叫不止。相恃到次日黎明,怪物才悻然离去。大汉急把遭遇告知官府,芮城县令亲自前往察看,衙差把神座移开,然后掘开其下石际,向下大约一丈多深,赫然发现一副棺木,中有僵尸,遍体绿毛,即大汉前夜所见的怪物,于是众人用火焚尸。烧时僵尸发出啧啧怪声,并有大量腥血涌出,臭味令人做呕。但自此以后,庙内不再有怪物作崇。

我认为这个记载很有可能是杜撰,退一万步说,假定此为真实记录,不也令人对此次前往的结局忧心忡忡吗?

“皮古,就算令师相中的养尸宝地真的可以内秘五行,外藏八风,令肉身不腐不坏,令毛发、指甲继续生长,令尸躯像植物一样汲取大地精华山川营养,一甲子后部分机能恢复生气,但谁能保证里面养出来的不是邪物凶煞?我始终认为,我们在做一件极其荒唐的事情。”

皮古听罢,只转头盯住我的脸一寸一寸地看下去,不放过一个细节。好一会子,方嬉皮笑脸道:“可惜了,虽然有人长得正点,不像那种生了虫子的歪嘴茄子,怎么看都难以周正饱满的类型。可是呢,额高鼻挺,颧骨突出,下停偏,是个事业运趋近于一马平川、桃花运趋近于险山恶水的面相,所以不仅晚婚,而且至少要遇人不淑一次。再看你的九骨,其中太阳骨直线上升,佐串骨像角一样斜斜而立,眉骨骨桂显而不露,证明你喜欢幻想爱情,个性虽然爽真,但骨子里还是保守的紧……”

“停!”我听不下去了,此人哪里有一点道士该有的仙风鹤骨,哪壶不开提哪壶,整个一歪门邪道:“你答非所问,而且,不可理喻!”

他终于回归正题:“其实养尸地的葬位同样讲求龙脉穴气,其中龙,是指山势踊跃,背脊起伏的群山格局;脉,指潜伏回转走势的磁场与气脉;穴,指天地之气的凝聚点。养尸地除了要土壤胶质粘性、酸碱度严重失衡、地磁异常、温度湿度、放射性微量元素辐射等诸多必须的硬性要求外,其最佳境界是动静阴阳的平衡,地气聚汇在里,如同太极一般生生不息循环不止。同样是养尸地,劣质的诸如‘死牛肚穴’养出紫毛僵,‘狗脑壳穴’出白毛僵,‘破面文曲’出不化骨,‘鲤脊砂穴’出伏游尸……而我的师傅为驴仔点的穴则是养尸地中的正宗极品‘乌麟金眼’,再借助奇门遁甲之五行逆转阵的助力,用道家太阴炼形之术,一甲子可起死回生,炼成可供驱谴的人形傀儡;十甲子则炼成力大无比的魈;百甲子可炼成如惔如焚的魃……虽然魈和魃,我还从未见过,不过人形傀儡的生产和操纵曾经成熟到了可以下定单的地步,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他微微颦眉,没有再说下去。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更何况我和皮古是鸡同鸭讲,白天不懂夜的黑,接下来一路无话……只背着厚重的行囊穿镇越岭,蜿蜒而行,直到迎面遭遇一支奇怪的队伍,队伍共有5人,其中两名道士一首一尾,似是压阵之人,走在最前面的中年道士戴着一只造型奇特的腕表,而夹在队伍中间的二女一男则怪异之极,只面无表情的鱼贯而行,举手投足竟像牵线木偶一般整齐划一,同样的素色粗衣,同样的长发及膝,同样的面色温润如生,白得隐隐泛青。很快,我注意到他们的眼睛死气沉沉,虽然皂白分明,但里面找不到瞳孔。

为首的道士见到皮古,愣了一下便飞快得按下了腕表上的一个按钮,但见中间的三人,突然像被施了定身法般,瞬间僵住,一动不动。两名中年道士同时过来,我暗忖:此二人头戴纶巾,用五岳冠,足缠白袜,脚纳云霞朱履,应该属于受过三大戒之资森道士;而皮古则相对年轻了至少两轮,只大大咧咧的套了件青色对襟道袍,头发分别挑染了几缕明亮的绛紫色,一边耳朵上按照北斗七星打穿的紫水晶耳钉璀璨生辉,脚上更是不伦不类的套上了一双花花绿绿的另类球鞋……只怕是要挨训。

“师叔。”两人毕恭毕敬的拱手朝皮古做了一个圆揖,神情颇有些忐忑安,我不禁惊了一跳,却见皮古面色铁青,张了张嘴,却最终欲言又止,只勉强做了个手势,示意其继续前进,两名中年道士明显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重新启动腕表控制器,队伍开拔,逶迤而去……

“这难道就是一甲子后炼出的傀儡?你们究竟是怎么操纵他们的?!我以为要用到什么符纸朱砂,摇铃念咒什么的,可你们用的却是电子遥控,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它们都是自愿的吗?你们制造它们有什么用途?它们又靠什么生存?”我惊诧过度,抓住皮古的胳膊猛摇,一直吊儿郎当的皮古此时却显得忧心忡忡,只一味苦笑:“人类为了满足需要,可以出卖力气、出卖脑子、出卖血液、出卖身体、出卖器官、出卖尊严、出卖良知,更何况出卖区区尸体呢?我本以为,出了十三年前的人祸以后,这类交易已经停止,可是我错了……”

皮古的喃喃自语像一个解的谜,可接下来无论我蠕动多少次嘴皮子,他都以不变应万变,沉默是金……

直到翻越过第三座山岭,一个时不时传出轰隆隆闷响、着实令人望而生畏的山谷入口赫然呈现于眼前时,他方从极品哑巴的境界回归正常,只道:“养尸地就位于这个山谷深处。不过这里的磁异常极为明显,越深入谷地,磁异常值越高。在电磁效应作用下,云层中的电荷和谷地的磁场作用,导致电荷放电,使这里成为雷暴区,而雷往往以奔跑的生物作为袭击的对象,所以我们必须控制速度。”

我咽了一口因肾上腺素极度分泌而连锁反应的唾液:“就没有别的路可供选择了吗?我可不想变烧鸡。”

皮古扬眉浅晒:“你又不是鸡,变什么烧鸡?当初你祖母便是亲自穿越这里把驴仔一步步背进去的,如果你实在害怕,就在这里等我,我帮你把他领出来。”

我心中豫,当即冷道:“这本是我家的私事,岂能烦劳你只身赴险而我坐享其成?不妨这样,你绘张图纸给我,我自己进去便是。”

皮古又道:“知难而退岂不更好?何苦为了一个尸居余气的糊涂老人家白白搭上性命?”

我摇头:“情之所至,义不容辞。令师尊已经仙逝十三载有余,而你不也牢记他生前的吩咐,特地前来陪我走上一遭吗?”

皮古听罢,竟抚掌而笑:“看在咱们都蠢到一堆的缘分下,索性就告诉你吧,道家最讲究天人合一,探究自然界的奥妙、借助其威力为我所用,跟紧我吧,不必太担心,咱们只要按照北斗玄枢阵的渡劫防御法前进,便可安然无恙。”

北斗玄枢阵的渡劫防御法?!又是鸡同鸭讲,我哪里懂啊?只能咬紧牙关依样画葫芦,效仿初进贾府的林黛玉,不多行一步路,不多讲一句话。走着走着忽觉谷中的空气竟甜美比,在震耳欲聋的暴雷包裹中隐约能听到缥缈悦耳的歌声……混沌莫名中,我突然发现自己找不到皮古了,忐忑、惶恐,难道只能独自在雷暴区中踉跄着摸索?!我陡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调皮的挠我的后脖颈子,我怒从心起,转身欲痛斥开玩笑不分场合的某人,却立即迷失在一双足以令人体内酸碱平衡失调的深眸中……原来,挠我后脖的男子不是皮古,而是一个很陌生、也很熟悉的男子,是的,我肯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可是此时我的心却很痒很暖很软,他的目光,是那种深刻的激光式的,我感觉有些水一样的东西在胸中弥漫氤氲,渐渐地整个心窝都酸楚起来。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我下意识的把手放进了他向我伸出的手中,他的手心贯穿着一道深深的疤痕,接着我沦陷在男子臂膀的囹圄中,我的脸紧紧煨贴着他的颈窝,就像煨贴着生命全部的归宿,听着他唤出了一个名字:穆薇……

穆薇?!我微微一颤,那是我祖母的名字!就在这时,一个暴雷仿佛就在眼皮子底下轰然炸开,我一下子清醒过来,眼前恢复了玉宇澄清,身边哪里还有什么男子,只有寸草不生的谷中焦土历历在目……心好象被什么东西贯穿了一般,徒留下一个凉飕飕的洞,一时间苍凉得似乎无法补救……

我愣在原地,好在皮古即时发现我丢了折返回来,带着我继续前进。

“那是幻觉!”他边带路边斩钉截铁的说:“本质上讲,人的大脑是电化学器官,以电子讯号在脑细胞间传递资讯,强大的电磁场会影响那些讯号,并导致奇异的嗅觉、视觉、触觉与听觉。这里的磁场异常的怪,而且幻由心生,或许你体内压抑的性能量强大到了足以摧毁半个山头,在这种特定的环境下一古脑儿全爆发出来了而已。”

这家伙临了还不调侃我一番,我没好气道:“还有多远?”

“已经到了。”皮古指向前方的谷地,但见该处甚广,隔三差五的铺着十平米见方的花岗岩石板,每块石板上都有编号,我粗略数了一下,至少有上百块之多,难道每一块的下面,都种着一具等待变成人形傀儡的尸首?!正为这个想法不寒而栗,却听皮古说出了一个编号,并指向其中的一块:“驴仔就躺在那块下面!”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们终于掀开花岗岩石板,然而板下还隔着一块异常厚重的、人力无法移动的青石机关,上面贯穿着一道肉眼几乎察觉不到的裂缝,皮古仔细的端详了青石半晌,恨恨道:“麻烦了,你看,青石上镌刻着五行八卦,五行各占五角,五角上皆有洞眼;而八卦中象征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种自然现象的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方位上都有孔眼,如果我有猜错,这些孔眼便是开匙之处,而孔眼内部皆一样规则圆滑,证明这个机关很有可能是按照精确的重量打造,每个孔眼都必须插入恰到好处的不同重量,此机关方能开起,十三个孔眼的任何一个稍有差池,都无法打开……那个臭老牛鼻子,永远忘不了捉弄老子!咱们一不知道十三个孔眼分别需要的精确重量,就算知道了,现在又要到哪里去找可以用的材料?”

我心念一动,打开背包从里面取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刚好装了十三个袖珍的物件:“皮古你看,这是临行前祖母交给我的。”

皮古忙不迭的凑近一瞧,十三个袖珍物件都有同样的和青石上的孔眼相契合的锥形底座,但又各自不同,它们分别是:葫芦、团扇、宝剑、莲花、花篮、鱼鼓、横笛、阴阳板,另外还有都握着元宝的五个古代官人的造型雕像,倘若细看,可以发现五个元宝上分别有字:赵、萧、曹、陈、姚。”

可以确定,这十三个物件便是开启机关的关键之匙,但现在的问题是:它们分别对应的,是哪一个孔呢?

每个人的体内都沉睡着美妙的才能,而我也有适时开窍的时候,一道智慧的灵光破茧而出:“暗八仙!密码是暗八仙!”

“什么暗八仙?”风水轮流转,皮古的脑袋在此时竟像个榆木疙瘩。

“暗八仙指的是八仙所使用的法宝!传说中,宝剑乃吕洞宾所持宝物,‘剑现灵光魑魅惊’,可镇邪驱魔; 笛子,韩湘子所持,‘紫箫吹度千波静’,使万物滋生; 荷花乃何仙姑之法器,‘手执荷花不染尘’,能修身养性; 葫芦属于李铁拐,‘葫芦岂只存五福’,可救济众生; 扇子乃钟离权所持,‘轻摇小扇乐陶然’,能起死回生; 玉板,曹国舅之物,‘玉板和声万籁清’,可净心宁神; 花篮,蓝采和之必备,‘花篮内蓄无凡品’,能广通神明;至于鱼鼓,就是张果老的宝贝,‘鱼鼓频敲有梵音’,能占卜未来。”

皮古对我的哆里巴嗦表现出了极不情愿的忍耐:“OK,就算都能对得上号,可对破解这个机关又有何助益?”

我自信满满的从盒子里取出袖珍宝剑递给皮古:“因为八仙缘于八卦啊!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代表的是吕洞宾纯阳剑,乾卦纯阳,故称为纯阳老祖的吕洞宾属于乾金之象,喏,我负责脑力劳动,你负责体力劳动,拿去,插入乾位之孔。”

皮古将信将疑的依令而行:“事到如今,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先说断,后不乱,你可别乱点鸳鸯谱、颐指气使着别人英雄白跑路啊。”

我不甩他,继续发号施令:“何仙姑是八仙中的唯一女性,为柔土,属于坤,所以,代表她的莲花应该插进坤位之孔……铁拐李属于兑金之象,他的法宝葫芦应该插进兑位……曹国舅属于艮土之象,玉板插进艮位……张果老属于震木,鱼鼓插进震位……钟离权属于离火,扇插进离位……韩湘子属于坎水,箫插进坎位……蓝采和属于巽木,篮插进巽位。”

“然后呢?别忘了尚有五孔处在名花无主的尴尬境地。”皮古老神在在的斜觑我,似乎对破解谜题这一问题上他不如我而耿耿于怀。

我蓄意打击他:“后五个孔就更简单了,答案可以说是呼之欲出……不过说实在的,我很奇怪,你不是自诩为集才高八斗与玉树临风于一身的标本级男性模板吗?怎么连最基本的神话传说都不甚明了?”

皮古不乐意了:“废话,我感兴趣的是风水阴阳、数理推演和奇门遁甲,至于那些百无一用的传说神话,是感性高于理性的妇道人家喜欢推敲的无聊玩意儿,与我这个大老爷们何干?”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我继续打击他:“汪汪桃花眼,翦翦销魂眉,难道令师从来没有告诉你,你的容貌比妇道人家还要妇道人家?爷们生得比娘们还漂亮,有违自然规律呀。”

这句话可算是捅到皮古痛处了,他幽幽的死盯了我五秒钟,方伪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道:“我师傅只告诉我,泼墨练家子,走马美男儿,中国面相学认为:男生女相,大富大。”然后,便老僧入定般,再也不睬我了。

德行!怎么这么小气,我心中暗自唾弃,只好亲自动手,其实,剩下的五个孔,与五路财神有关:在民间传说中,五路财神指的是赵公明及其四位义兄弟。除了中路为武财神赵公明,其余四路分别为东路财神招宝天尊萧升、西路财神纳珍天尊曹宝、南路财神招财使者陈九公、北路财神利市仙姚少司。这是人们因为受到了五行观念的影响认为天地广阔,财宝当然也要分区处理。拜五路财神,就是收尽东南西北中五方之财的意思。

然后再换算一次:东为木,南为火,北为水,西为金,中为土,即将赵、萧、曹、陈、姚对应的东南西北中五路财神插入相应的五行方位即可。

……

十三把钥匙对应着十三孔位皆各就各位,只听一阵低沉的机关运转的声音,厚重的青石沿着那道肉眼几乎无法识别的中轴裂左右开启,我的心开始砰砰的狂跳不止,被种进地里炼了整整一甲子的无头驴仔,即将横空出世!

……

我看着驴仔尘封多年的身体,肌肤润泽、栩栩如生,禁不住按了一下,肌肉依然拥有很好的弹性,青筋清晰可辨,甚至连体毛也仿佛还拥有生命力一般。我尝试着动了动他的手和脚,本以为应该是僵直的肢体关节竟然柔软可动!驴仔的手呈握拳状自然平放,我又尝试着去掰他的手指,他的指关节和肢体关节一样灵活,不需要耗费多大力气便成功的一一掰开,太不可思议了!驴仔的指纹没有一点变形或者萎缩的迹,是螺,是斗,一目了然!

我突然注意到,驴仔的右手手心贯穿着一道深深的疤痕!不禁心念一动,陡然想起自己在雷暴区神智受到异常磁场干扰时所见到的景象……余光一转,却见皮古有条不紊得从随身行囊里一古脑儿取出外科手术用的柳叶刀、综合组织剪、创夹缝拆钳、微电极芯片、电极等一系列的仪器部件,一一放好,然后神色严肃的逼近了驴仔的身体……

“你想要做什么?!”我失声惊呼。

“给它打造一个暂时可用于驱谴的中枢控制系统。”皮古极度言简意赅:“简而言之,在驴仔每组行动肌的适当位置,植入必要的电极,然后通过控制电极的电信号刺激各组神经纤维发生收缩反应,从而达到操纵傀儡按照我们的意愿行动的目的。”

我听的似是而非:“可是,驴仔不同于其他人形傀儡,此处只有他的身体,首级还保存于人体冷冻服务机构的-196℃的液态氮里呢。”

皮古手上不停头也不抬:“差不多的,其实,一甲子后炼出的人形傀儡虽然温润如生,能被操纵着走跑爬跳,却没有任何思维情感,经解剖后我们知道,其颅骨中的脑组织在这一甲子的时光内全部变做了絮状的干性物质,头颅对其而言只是摆设,无实质用途。”

“这绝对不可能!”我脱口而出:“没有任何生物可以在没有脑子的情形下运动!喂,你在对驴仔的肚子做什么呢!?”

皮古有点恼火:“你不要一惊一诧的好不好!我只是要把这块可人机交互的微电极芯片植入驴仔的腹脑而已。”

“腹脑是什么?”一切实在过于匪夷所思,我只能不耻下问。

皮古终于等到良机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了:“说实在的,我很奇怪,你不是自诩为集学富五车与美貌如花于一身的标本级女性模板吗?怎么连最基本的人体常识都不甚明了?算了,以某人有限的智慧和爱听故事的非理性本能,我还是短话长说的启蒙你一下吧……据文献记载,1570年的俄罗斯,曾发生过这样一个事件:当时,科尼里神父是普斯科夫伯朝拉修道院院长,他不仅德才兼备,而且勇气过人。科尼里下令在修道院周围建一道高墙,以抵御敌人入侵,但是此举并没有得到沙皇伊凡四世的批准。有‘恐怖伊凡’之称的伊凡四世以专制残暴而著称,他得知科尼里神父在搞‘违规建筑’之后大为光火,下令砍掉科尼里的脑袋,并亲临修道院对他实施惩罚。

行刑是当着修道院众人的面执行的。科尼里的人头落地之后,神秘的事情发生了——没了头的科尼里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脑袋,径自向神殿走去。直到走上祭坛之后,他才仆地而死。‘恐怖伊凡’被眼前所见深深震慑,为自己的决定感到由衷懊悔,于是盛葬科尼里。科尼里死后走过的那段路被称为‘血路’,直到现在它依然用鲜花装饰着,科尼里本人则被封为圣徒。”

“哦,可这与腹脑有关系吗?”我依然不得要领。

“索性再给你讲一个……”皮古显然深谙一心两用的精髓,一边忙活一边打开了话匣子:“ 1386年,巴伐利亚国王判处贵族迪兹·范·斯乔伯格死刑,因为他多次试图颠覆国王统治。行刑那天,斯乔伯格和他的4名亲信都被绑在了绞刑台上。5人被排一列,每人之间的距离都为8米。然而就在行刑前,斯乔伯格提出了一个‘非常请求’,他说:‘如果脑袋被切下之后,我还能从这4名手下面前跑过,希望国王对他们宽大处理,赦免其死罪。’国王听后哈哈大笑,觉得这个请求实在荒唐,就爽快地答应了。刽子手刀光闪处,斯乔伯格的人头重重地落在了断头台上,发出巨大声响。几乎就在同时,没了头的斯乔伯格开始发足狂奔,他一鼓作气跑了32米,直到跑过最后一名手下才倒下。国王大惊失色,但是他还是履行了自己先前的承诺。 这样的史料记载还有许多——无头的圣德尼伯爵在巴黎的大马路上走了足足2英里;而二战有士兵被敌军炮弹削掉了一大半脑袋,头颅就像帽子似地挂在脖子上,可他依然向敌军阵地冲锋了数分钟之久,期间跳过了数个弹坑,那情形别提多吓人了。”

我大概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你是不是想告诉我,除了脑袋,人体还存在着别的运动神经控制中枢。就像《山海经》里的战神刑天,在战场上虽然被轩辕黄帝砍去了脑袋,可他赤裸着上身,似是把他的两乳当作了眼,把他的肚脐当成了口,他的身躯如同喷涌的火山一样热血沸腾,他奋力的挥舞着斧和盾,依旧战斗不止。”

“差不多就这个意思吧,虽然不是把乳当眼,把脐作口,不过在人体食道和胃的内壁上确实聚集着足够的神经组织,由一亿多个神经元组成,被称为人体的另一个控制中枢——腹脑。你知道吗,人形傀儡的脑组织虽然变质了,但其腹脑的神经元保存良好,我们通过植入可人机交互的微电极芯片,便能控制其做出三十六种基本动作,经后甚至还可能更多。”

我犹存质疑,不得不先打断某人的自卖自夸:“可是,你之前说的那些故事真的就那么可信吗?传闻往往有油加醋的成分。”

皮古在百忙中抽空抬头朝我嫣然一笑,似乎对我的质疑精神表示赞许:“确实,上述种种或许不足为信。当然,在没有让你眼见为实之前,你很难相信……不过,还有许多医学界的档案也详实记录了大量惊人事例,证明没有大脑的人体也可以存活和运动。1935年,纽约圣文森医院出生了一名男婴,表面看他和其他婴儿没有任何不同——能睡能吃能动还能哭,但是,后来当这名婴儿不幸死去之后,尸检结果让所有医生深感震惊——婴儿的颅骨中竟然没有任何脑组织,此事例至今依然是缺乏定论的未解之谜。还有,德国著名的神经外科医生豪夫兰德教授曾讲述过一个瘫痪患者的病例。他说,这位病人直到去世时思维一直都很健全,但在病人死后,豪夫兰德教授将他的颅骨切开解剖时才发现,里面没有脑组织,只有脊髓液。2052年,又发生了一桩震惊……”

皮古兀自如数家珍般的喋喋不休,我听得快睡着了……徘徊在清醒与梦境之间的意识流有时真是无法理喻……懵懂中我又看到了那个如梦幻泡影般的花样男子,他一步步走近了我,我的心跳越来越急促,我意识到自己是在造梦,可不知为什么,竟一点也不想清醒过来,他将我拥进怀中,彼此的身子紧紧相偎,慢慢的,我感觉到我们的心跳同步起来,然后,他吻住了我,很快,舌与舌便纠缠在一起热切的回旋律动,渐渐的,属于两个人的体味融合成了一种味道,那么亲密那么美好……

“大功告成!”一个因兴奋而放大的嗓门猛得扎进了耳门子,我一下子清醒过来,老天爷,居然在这种情况下造春梦,我的脸憋不住一下子涨得通红。

好在皮古压根儿没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只造型奇特的腕表,与来时遇见的中年道士戴着用来驱谴人形傀儡的那只很相似,但更精致一些。

“起——”随着皮古的发令,驴仔的身躯应声而起……“180度转身——”……“走——”……“停——”……“右转90度——”……“向美女轻度鞠躬——”……

我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切,皮古得意的抛了个媚眼:“该回了,先将驴仔的身躯领回小镇,该处会有直升机将咱们直接载向路法西撒岛,那里已经万事俱备,只欠这股东风了……无论最后成败,我们总得给两位老人家一个交代。”

我颔首起身,一时心中百感交集……此时,我和皮古都没有意料到,接下来会发生多么令人痛心疾首的意外!!!也许,一切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

这一路行来不可谓不心力交瘁,如今总算是熬到了不辱‘祖’命的回归之际,于是忙不迭的紧随皮古、以及被他赶着的傀儡‘驴仔’,再一次穿越雷暴区。

我胆颤心惊的瞅着从云端不断狂飙下来的线状闪电、枝状闪电、片状闪电、带状闪电、联珠状闪电,只觉得全天下的雷公电母,都一古脑儿凑拢到此处开相亲大会来了,群魔乱舞啊!

近在咫尺的地面时不时的被天降霹雳刺激出灼目的电火花和焦臭的烟尘,我只能囧着脸努力做好跟屁虫的本分,就这样走着走着,一直从灵魂出窍般的惊惧到近乎虚脱的‘伪’平静……我嗅到了泛滥的刺鼻气味,有点像厕所被强酸性清洁剂弄的过分干净后所残留的那股子感觉,接着阵阵唿哨声、嘁嘁声和咝咝声不于耳……我暗忖这回定是又出现幻觉了!

因为紧接着我看见了几个煎饼果子大小的幽蓝色电火球,它们悬浮在离地面大约1.5米左右的高度,向我们不怀好意的滚来的同时,还发出一种糁人的啸叫,那声音低沉中透着尖利,犹如太古的无边荒原上,数个幽灵在吹着苍瑟的埙。火球们行进到我们前方大约一两米处,突然停滞下来,飘飘悠悠、忽高忽低,让我立即想起传说中恶灵寻找替身的鬼灯笼……毛骨悚然的与之相峙了大约七八秒钟的样子,它们安静下来,消弭于无形之中。

我想自己是看到了传说中的球状闪电!可又有些不确定,毕竟,正如皮古所说,人脑本质上属于电化学器官,以电子讯号在脑细胞间传递资讯,强大的电磁场会影响这些讯号,并导致扭曲的嗅觉、视觉、触觉与听觉。这里的磁场异常的怪,谁能保证在如此的环境下,你所看到的,不是梦幻泡影,不是脑运动受到干扰后制造出来蒙蔽你的眼睛的呢?

所以,当又我看到两个亮度相当于百瓦灯泡,橙子大小的金黄色球状闪电诡谲的一左一右滚动着、一上一下跳跃着,最后将前面不远处的地面炸出两个深约一米的大坑时,终于忍不住扑上两步狠狠死挠住皮古嚷道:“幻觉!大哥,快告诉我这是幻觉!”

皮古惨叫一声,忙不迭的把自己可怜的肉皮从我的指甲缝里抢救出来:“小姐,你现在就是叫大爷也没用,不是幻觉,是阵中释放出来的球状闪电。”

球状闪电?!原来真是球状闪电?!我的心顿时哇凉哇凉的,作为一个对自然奥秘可以达到纸上谈兵境界的自然课高级教师,对于球状闪电极端另类的斑斑劣迹可以说是耳熟能详:

印度河流域古文明最大的城市——摩亨约达罗城,大约在3500年前突然离奇地人间蒸发,经对其遗迹考古发现,摧毁整座城池的,正是一个极端罕见的球状闪电群。

16世纪中叶,法国亨利二世的婚礼之夜,一个球状闪电闯入内宫,将美丽动人的新婚皇后迪亚纳瞬间烧死;

明清代笔记丛书《书影》记载:康熙年间,有夫妇好梦正酣,一个球状闪电从门缝钻了进去。它飘飘忽忽,渐渐爬近,俩口子浑然不觉。这球状闪电从被子上钻入,它的能量瞬间转化为高温,使两人同时在床上化为灰烬。由于其中一截脚恰好处在球状闪电作用范围之外,所以被保留了下来,屋内其他物品全部完好,只是充满了硫磺气味。

20世纪40年代,在法国的小城镇里,有3名士兵在菩提树下躲雨时被球状闪电击毙,但他们仍然站着,像没事一样。雷雨之后,行人跟他们说话,却不见回应,当行人去接触他们时,3具尸体顿时分崩离析,化成了一堆粉末。

而在美国尤尼昂维尔城发生的一次球状闪电中,电球进入了一个家庭的电冰箱,把冰箱中的生鸭变成了烤鸭,蔬菜也熟透了。原来是电球在冰箱中瞬时产生了高温,变成了电炉,令人奇怪的是电冰箱却完好无损。在俄罗斯的伯力,有一次一个黄色球雷在屋前的白杨树上跳来跳去,当它跃到地上时,一个在牛棚下避雨的孩子,踢了它一脚,轰地一声,电球爆炸,孩子应声而倒,然而却奇迹般的没有受伤,可是牛棚里的11头牛尽数被击毙……

林林种种不胜枚举,而这就是让人琢磨不透的坏小子——球状闪电!一般而言,一个普通的球状闪电产生的能量约相当于10千克TNT炸药爆炸时释放出的能量,至少我觉得自己不是它的下饭菜:“皮古啊,咱们俩来的时候,可是没有这天杀的球状闪电的呀?!它们打哪里冒出来的呀?现在按照你说的那个什么北斗玄枢阵的渡劫防御法前进,还可保证安然无恙吗?”

皮古摇头:“咱们当然还是按照渡劫防御法前进,它至少对规避常规闪电有效,虽然球状闪电不属于常规范畴。其实,这个阵是我师傅借助自然之伟力而布置的,自己人按照正确的法子通过可确保无虞,然而,倘若有人携带着金属器械闯进来,设置在谷口的感应装置便会发出指令触发阵眼,开启机关,释放出杀戮的幽灵——球状闪电!现在显然是有人闯阵进来,而我们运气不好,受到了牵连。”

我吼道:“难道你想告诉我这些该死的球状闪电是令师尊用来排外的杰作?而我们只是该死的运气不好!”

皮古同情的瞟了我一眼:“本质上讲,球状闪电就是一种罕见的物质状态———水合等离子体。而科学史上第一次人工‘孵化’出球状闪电的可靠记录是21世纪早期,所以,对我师傅这样兼资深道士和物理学家于一身的出色男而言,在道家玄阵的三个阵眼处移植入能源源生产出球状闪电的可触发式物理设备,可谓易如反掌。不过不用太害怕,凡是机器捣鼓出来的东西,总存在特定的规格,正如本阵就只会出现三种类型的球状闪电:其中幽蓝色的寿命为30秒,金黄色的寿命是41秒,而最可怕是呈瘤状的黑色球状闪电,看上去只是一团惹人嫌的脏东西,却拥有长达56秒钟的寿命和足以令人粉身碎骨的破坏力。总之,它们的寿命很短暂,咱们只要别在它们灰飞湮灭前被它们给灰飞湮灭了,就可以了!还有,球状闪电特别喜欢去‘亲热’金属制成的物体……穆,为了以防万一,有什么遗言可以先告诉我。毕竟我要照顾驴仔,没有多少精力可以用来罩你,而你又偏偏是个木头疙瘩南瓜脑……”

“我呸!放你个青酸骡子拐弯屁!我-操-你-个-先-人-板-板-!”平生的第一句粗口从我喉咙里挤蹦上来,一一被牙齿咬了个粉碎。

却见皮古突然发力,一只肩膀猛抗起驴仔,一只手猛拽着我,一起疾速前进了两大步,方堪堪躲过一记冷不防从侧面偷袭过来的黑色电球的曲线绝杀,我惊出一身冷汗,却听某个肉烂嘴不烂的骚人甩来一句:“女孩子该学会以德服人。”

……

就这样亦躲亦走,举步维艰,不多时遭遇到了数个全副武装的人,他们无暇顾及我们,正手忙脚乱的数枪齐发,妄图聚歼那些似乎想要聚歼他们的球状闪电……勿需多想,这几人定是闯入者了!我倒吸一口冷气,因为闯入者中的五位,我认,他们正是月亮儿童学校的校长大人和校董事会的四名董事!

由于其持有金属武器,所以几乎所有的球状闪电们都被吸引了过去,形势万分危急!

“快把枪扔掉!子弹对球状闪电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只会给你们招来杀身之祸!”皮古冲其大吼,可惜那群几乎崩溃的人如何肯听?!反馈回来的是一阵更加密集狂暴枪声……

“皮古,为什么不去那三个阵眼关掉那三台生产球状闪电的‘母体’?你不是说球状闪电的寿命很有限吗?只要新的不出来,那么旧的很快将‘死’去……闯入者我认识,他们不是坏人,咱们得救他们!”

皮古叹气道去阵眼就意味着要偏离渡劫防御法的轨道,是件要命的事情,道曰:死贫道不如死道友,不如顺其自然,让他们一切都听天由命去吧。

皮古一边碎碎念,一边却又将驴仔交给了我,示意我护着他原地等待、伺机而动……我的眼睛微微湿润,这个人就是喜欢说一套做一套,明明是个好汉,偏偏爱装熊样:“皮古,为了以防万一,有么遗言可以先告诉我。”

“放你个青酸骡子拐弯屁!我-操-你-个-先-人-板-板-!”他现学现用,小心翼翼的独自踏上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征程……而如今也只能奢望那群闯阵者能幸运的熬到皮古关掉设备而众球状闪电‘死’去之际!

显然不可能所有人都是幸运儿,很快有人成了牺牲品,看着同伴在瞬间被电球化为灰烬,这无疑击溃了活着的人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他们四散逃窜,乱成了一锅粥。最恐惧的是,有人朝我所在的方位歇斯底里的蹿来;比这个更恐惧的是,那人已经疯了!因为他全然没有意识到其手中的‘乌兹微冲’犹在开火状态,而开火的方向正好是我和驴仔!

说是迟,那时快!我扑向驴仔,抱着他一个劲儿的翻滚逃命…转着转着我似乎听到枪声已嘎然而止,便停止了驴打滚,这是我这一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情,可惜当时并没有意识到,我趴在驴仔的身上大口的喘气,突然似乎听到从远处传来皮古很焦躁的呼喊声,他回来了!我心中一振,扭头循声望去,这不看还好,一回头便见一团黑糊糊的瘤状电球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我撞来,我的瞳孔瞬间放大,大脑一片空白,吾命休矣!

就在此时,我觉得被自己压着的驴仔以极大的力度猛推了我一掌,就在我被推开后的那一刹那,黑色电球撞上了驴仔,我眼睁睁的看着‘炼’了一甲子的驴仔就那样灰飞湮灭……不!泪水烫的眼睛好痛,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的纠住,越扼越紧,越扼越紧,几乎要被挤爆般的难受!

眼前一黑,在我昏厥过去之前,脑海里浮出两个问题:一是驴仔因我而失‘身’,我将拿什么去向祖母大人交代?二是校长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

当时自己是真有万念俱灰之感,好在后来我还有机会去补偿那个因我的过失而失‘身’的男子。

其实我早醒了,之所以不得不继续装昏,是因为皮古和校长此时的对话属于‘绝对隐私’级。毕竟,如果让别人知道你撞破了他羞于启齿的秘密,即使是无心之过,尴尬也在所难免。

数分钟前,也就是我的意识刚刚回归本体的那一刹那,一个斩钉截铁的熟悉嗓音便猛扎进了耳门子:“皮古,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即使路法西撒岛真的拥有神鬼莫测之术,起死回生之能,我们也绝不会让自己的骨肉沦落到做实验小白鼠的地步。你也很清楚因为当年那件事这群孩子承受了见不得光的‘基因诅咒’,他们的人生已经注定只能在不能自拔的黯淡中度过,我和我的朋友虽然对此回天无力,但至少不能再剥夺这群可怜孩子的自由。”

我当时心里咯噔一下,暗忖此时醒来好象有些不妥,却听皮古对得到的回答似乎不以为意,用很正式很诚恳的语气继续劝道:“杨先生,世间没有任何因果堪称绝对,十三年前的事情是否真该定性为‘基因诅咒’尚无定论,有时候懦弱的生存哲学只会将希望扼杀在胚胎状态。当然,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不如这样,听我讲个故事,倘若听完后你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那么我尊重你的选择。”

我暗自叫苦,还要婆婆妈妈的说什么故事,拜托,大家都是成年人,用得着用幼稚园的小儿科方式交流吗?驴仔的事情可该怎么交代啊?!而且,虽然这里显然已经不是雷暴区了,可就这样倒在荒郊野岭中一动不动的装昏可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不过暗发牢骚归暗发牢骚,我自己却又很快便沉浸入了皮古那人嫌狗憎的故事里……

这个故事与新几内亚的食人族有关。同样是食人,有专吃敌人的部落,也有专吃亲人以示爱和怀念的肉亲族,新几内亚富雷族的女性便专吃至亲,这是她们的生活方式,甚至见面时常用‘我吃你’来寒暄表达亲热之情。人肉是富雷族的女性与儿童的唯一蛋白质摄取源,而富雷族的男性则不吃人肉,他们吃猪肉。当一个濒临死亡的人去世前,会将自己身体的每个部分交代清楚,大腿分配给谁,胳膊给谁,大肠杂碎给谁,心肝又给谁,于是他的女性亲人们便哀伤的静待他寿终正寝,再满怀思念的消化掉他……

后来,20世纪中叶的时候,一场如火如荼的被称做KULU的终级诅咒拉开了序幕,几乎每个富雷族所居住的村庄都女性惨遭不幸。这种诅咒从颤抖开始,期间受害者将依次丧失行动、语言和吞咽能力,最后瘫痪于床上因饥饿、干渴或者褥疮中毒而死,问题在于患者至死都神智清晰,而最为可怕的是,因为病理性原因患者会始终呈现出一种很夸张的笑的表情,因此而格外诡异和痛苦。

后来Kuru的诅咒越来越烈,连孩子也不能幸免。富雷族的人口开始进入负增长,面临着灭族的危险。人们认为这是一种诅咒巫术在作祟,于是富雷族的男性到处狩猎那些他们认为施行巫术的人,杀之泻恨。猎人用一种被称为图卡布的极端残忍的攻击方式对付巫师:打破巫师的肾脏,用石斧敲碎大腿骨,咬开头颈,撕开器官,用竹片凿开血管放血。他们深信唯有如此才能将诅咒消解。然而巫师倒是被消灭了一大堆,诅咒依然肆虐横行!

皮古的故事还没有讲完,校长却将其打,他的声音绷得很紧很涩,直苦到人的心窝子里去:“够了!我知道你接下来会讲什么,你会说同类相食便是原罪、是灾难的源泉对不对?!你还想说世界上为什么会爆发疯牛病?就是因为人类为了贪那点小便宜,把病牛死牛屠宰后加工成饲料和牛骨粉,又喂给牛吃,人类让牛变相的吃牛,于是牛疯了……你明知当年的事,为什么还要往别人的伤口上撒盐?你难道不知道当着矮子别说短话,当着不幸的人别挖掘他们不幸的根源,基因诅咒是上帝的惩罚,我们已经自食恶果,阁下就留点口德养养牙吧。”

我听得云里雾里莫名其妙,怎么突然扯到食同类的话题上去了?莫非……

皮古显然并不具备留点口德养牙齿的良好品质,他继续讲道:“同类相食确是陋习,但非灾难本质。病毒学家加德赛克在新几内亚用了四十年寻找到答案: KULU诅咒和终级巫术毫无系,它始于偶然,一个因CJD而玩完的患者尸体被女人和儿童吃掉,于是第一批受害者被传染了,这一批死去又被当作食物,继续扩大传染范围……这个发现将富雷族从灭族边缘拯救了回来,也因为真相大白,人们才首次意识到CJD综合症并非仅仅家族性遗传或者毫无征兆的从天而降,它竟然可以传染?顺藤摸瓜,更多不幸的根源终于找到了谜底:纽约,一名中年妇女在角膜移植手术后两年死于非命,期间倍受CJD折磨,人们无法解释其祸从何来,如今知道了,原来角膜的捐献者是因CJD死亡的病人;瑞士,两名年轻人接受癫痫手术后出现CJD病状。医生追踪感染源,发现术前为精确定位手术位置而使用的银质电极中有两只曾治疗过一名69岁的CJD综合症患者,虽然电极都用酒精和甲醛蒸汽消毒过,但显然这些手段对CJD病原没有效果……而因为这些悲剧找到了原由,今后不会再人因为类似的器官移植或者手术器械的使用而遭遇不幸!……曾经,通过注射生长激素可以使侏儒症患者长到正常身高,而尸体是生长激素的唯一来源,为此很多国家均制定了一套用以从尸体脑下垂体中提取生长激素的标准操作规程。而每一年都有成千上万名儿童接受注射!遗憾的是,各国的标准规程中并没有禁用那些患有CJD疾病的尸体,于是有部分儿童虽然没有成为侏儒,但同样没有逃脱命运的嘲弄!直到人们意识到CJD综合症病原的顽强和传染性后,这类不幸才得到了遏止……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个世界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不幸在酝酿发生,有时一个有价值的发现可以让很多人间悲剧在尚未发生之前就消弭于无形!而有时一个没有恶意的感性偏袒可以造成莫大的灾难!杨先生,何必再自欺欺人,我们都清楚那几个孩子绝非什么月亮儿童,把他们送上路法撒岛吧,让我们找到他们变异的真相,虽然我不能保证能令他们成为正常人,但至少你能拥有一个希望,或许若干年后,有一个可以站在阳光下的男子敲开你的家门,唤你一声父亲,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皮古的劝说无疑是有说服力的,校长沉默半晌,终于艰难的开口道:“不愧是九尾狐狸,好……一切如你所愿,但请记住,在人形傀儡上你对我们发下的毒誓!我们很清楚阁下的能力和九尾狐狸身后的强大势力,但如果你背叛了誓言,即使拼个鱼死网破我们也不会善罢甘休,先告辞了,容后联系。”

我听着校长的脚步消失于远方,正犹豫要不要立即醒来,却听皮古一屁股坐在了我的脑袋旁边大声叹气:“唉!有的人听别人谈话就喜欢偷偷摸摸,正大光明的气象到哪里去了呢?”

我面上一红:“你怎么知道我是醒的?”

“在下的耳朵很,不小心听到你的呼吸频率发生了变化。”

不是人!我本想立即说驴仔的事情,可是关心则乱,一时间心乱如麻,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脱口而出的竟是:“皮古,你发什么毒誓了?校长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为什么会说起同类相食和基因诅咒?还有,驴仔……驴仔……他只剩下头了!”

“显然你漏说了一样。”皮古递给我一个东西,我接过来一看,正是驴仔那只贯穿着一道深深疤痕的右手,我捧住他的右手,想起他推开我后灰飞湮灭的那一瞬,不禁潸然泪下。

“啧啧,做女人真不赖。陷入险境昏倒就好,自然有人苦哈哈的把她背出去;遇到问题哭鼻子就好,不用费脑子自然有人帮他解决问题。干脆哪天我也变成个女人算了。”皮古似乎在嬉皮笑脸的插荤打科,但他的笑意没有进入到眸子里,我知道,他对驴仔的第2次死亡并非毫无芥蒂。

我收起泪水,没好气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就挥刀自宫了吧。你救了我的命,我大不了今后给你这个好姐妹立个超级大牌坊。”顿了一下,终于还是放软了声音:“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想到办法,关键是只怕我想到了,你做不到。”

我这数日的心情,竟像初恋的少:怕对方不作为,又怕对方乱作为。

那个人嫌狗憎的皮古,把我领上路法西撒岛后只甩下一句:穆啊,以目前的技术而言,做不做得到根本不是问题,问题在于肯不肯做。而肯不肯做的关键,就是接下来我将给你引见的人,只要你能说服得他点头,基本上驴仔的重生也就指日可待……然后这厮托言说什么在人形傀儡一事上对别人发了毒誓,按照轻重缓急的划分,不得不解决那一头,等那头解决了再回来帮我,从此就人间蒸发了似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路法西撒岛上的人,可以说邪得是有滋有味,而最邪的莫过于皮古给我引见的那个家伙。那人再长一分则嫌过了,再短一分则嫌不够标准;再粗一分则嫌太壮,再纤一分则嫌不够分量;再白一分则嫌有奶油气,再黑一分则嫌蛮野了点;轮廓再柔一分则嫌少了点个性,轮廓再硬一分则嫌缺乏人味儿……总之在相貌上你基本上挑不出此人的毛病,但在性子上你也基本上找不到此人的长处,又臭又硬而且油盐不浸,那目光冷得可以把你的鼻子冻掉,我估计就是放一个全身赤裸的绝色美女进来大秀钢管舞,他也能面不红来心不跳的直接关公月下斩貂禅。

“既然是皮古的客人,可以在岛上逗留到他回来为止。不过没有挑战性的东西我们不接,奉劝你另劈它径。”他拒绝的云淡风清。

我为之气结,任谁被扔到陌生房间自生自灭了三天才获得觐见却惨遭拒绝,都会恼羞成怒:“请问什么叫有挑战性?难道为一个冰冻了60年的头颅寻找合适的身子,再结合出一个重生的活人还没有挑战性吗?”

那人似笑非笑,目光里掺杂着十足十的嘲弄与傲慢,仿佛我问了一个白痴问题。我被惊呆了:“阁下,实力胜于雄辩,让我看看路法西撒岛的手段好吗?否则我只会认为装腔作势是不需要任何资本的。”

我充满挑衅的一拳仿佛打进了虚空,他微微一挑眉,似乎想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给我一个理由。”

“啊?”我莫名其妙。

“绞蟒,先给穆小姐讲讲换头史。”他把问题踢给了旁边一个影子似的人物。

那人便如同执行既定程序的机器人般一丝不苟的口似悬河起来:史上第一次‘异种移头’发生在20世纪末——一只小白猫的头“装”到一只灰兔身上。更重要的是,“装配”成的新动物不仅活泼好动,逗人喜爱,而且别有一番情趣。这只‘兔猫’的猫头不仅转动自如,而且能协调地指挥兔身。它“一身二性”,具有猫和兔的两重可爱,是一名‘捕鼠高手’,又像兔子一样跳跃前进,特别喜爱吃青菜和胡萝卜。

史上第一次‘人头移植’发生在21世纪初,科学家成功地将一名叫米克哈尔的晚期骨癌患者的头脑移植到一个刚刚处决的罪犯的身躯上。米克哈尔是一名卓有成就的学者,有“较大的抢救价值”,手术大获成功。令人遗憾的是,手术前未能发现罪犯患有一种心脏病,移植后第二年,米氏便突发心脏病。最后,米克哈尔死于心血管系统的并发症。

史上第一次‘人兽换头’也发生在21世纪初,科学家将一名刚刚停止呼吸的少年大脑完整地“装”入一头成熟雌性大猩猩的颅腔内,这项手术的难度极高,甚至超过了‘刎颈换头’,但最终还是成功了。这头‘人脑猩身’的怪物存活了2个多月。

史上第一次‘异性换头’就更富戏剧性了。一起严重车祸令一对情侣中的男子躯干支离破碎,而脑袋完好无损;女的则正好相反,头颅粉碎,身躯完整……科学家便“顺理成章”的将‘男头女身’结合成一体,并为这个新人取了个漂亮的名字‘维希亚’。然而,一系列问题接踵而至。首先维希亚的性别该如何确定?按照“性器官特征决定性别”“生物学定理”,他毫无疑问当属女性。然而,根据“性意识的支配和调节中心是大脑中枢”这一不容置疑的 “性医学原理”,他又应该是男人。其次,维希亚应当属于哪一家的小辈?双方家庭互不相让,最后不得不准备打官司。两家请的律师大感为难,因为这场史无前例的官司完全无法可依,他们只能拒绝受理。 更痛苦的还是维希亚本人。当他明白这一切,五内俱焚,痛不欲生,他越来越暴戾,经常骂脏话,拍桌子,摔东西。而“装配”前男女脾气都非常好,这又是医学家们没有料到的。他们原先以为“新人”将会理所当然地继承“前人”的个性,然而,维希亚仅仅活了一个月就饮恨而死,主要死因是精神上的彻底崩溃。

史上第一次‘老少换头’发生在22世纪,一个患有‘阿尔茨海默氏症’(老年痴呆)的富豪不甘心成为一堆‘废品’,他妄通过获得一个健康年轻的身体来潜移默化的达到返老还童的目的,可惜人头这玩意不比其他部位,外科手术虽然成功了,他的身体年轻了,可他依然是个老年痴呆……史上第一次明确立法禁止‘换头术’也是22世纪……

我听得目瞪口呆,果真是: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却听那个拽得跟玉皇大帝他爹似的人物总结陈词道:“俗话说的好:杀鸡焉用牛刀。路法西撒岛只对有挑战性的第一次感兴趣,穆小姐,给我一个有挑战性的理由!”

我沉默……那人笑了笑,挥手示意旁人领我出去,就在这电光火石一刹那,我突然福至心灵……

五五二十五,正合梅花之数,二十五日弹指一挥间,只苦了我度日如年。

就这样熬到了最后时刻,我坐在门外,愁肠百结。

“嗨!美女,贫道回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我循声望去,正是销声匿迹了数日之久的皮古,终于逮着个熟人了,忙不迭的三步并做两步迎上去紧握住他的手,险些泪飞顿做倾盆雨。

嘎——?皮古显然未曾料到自己会到如此隆重的高规格待遇,他小心翼翼的开口问我:“从你眼眶里细水长流出来的是泪花吗?见着我实在太高兴了!?……不是?呃——,莫非谁欺负你了?”

这不问还好,这一问我还忍得住吗,当即放了悲声:“还能有谁?!那个家伙是个十足十的魔鬼!他阉割了我对人性所有最低限度的憧憬!哪怕看到他生吞人肉,我也不会太过震惊。他简直不是人!”

“嘎——?愿闻其详!”皮古分外殷勤的扶我坐下,耳朵竖得出奇的高,一副于心有戚戚焉的模样。

“驴仔的事情,他让我给他一个有挑战性的理由,我给了,我说史上的换头无一不是将正常伦理颠覆,残忍的造就了多少令人扼腕的悲剧。但驴仔不一样,支撑着他陨落生命的力量里,满蘸着最真挚饱满的爱,同样是换头,为什么不尝试一次,哪怕就一次,去成全一个人间喜剧呢?……可,那人笑了,他居然笑了!我敢发誓,那笑容里泛滥的有害成分可以瞬间毒死一千条眼镜王蛇!他说:太行之路能摧车,若比人心是坦途;巫峡之水能覆舟,若比人心是安流,你准备拿什么来证明所谓的‘爱’不是块廉价而伪善的遮羞布?……我说我也不知道该拿什么来证明,不过对狗而言,肉骨头就是真理;而对于纯粹良善的人,比如我的祖母而言,爱就是真理。为什么不成全一个等了六十载,盼了六十载的垂死老人,她不肯屈服于命运的残酷,耗费了一生精力去争取,只是为了驴仔能够有机会充实的‘活’上那么一回。”

“嗯嗯……然后呢?”

我泪眼婆娑的看着皮古:“那个魔鬼便问我所谓真爱是不是可以超越世俗的一切?我说是,他便说他确实很有兴趣去了解这个真理和真爱到底有多‘真’,并承诺以最快速度寻找适当躯体对驴仔施行换头重术!”

“嗯嗯……这不是很好吗?”

“好个屁!他接着问我,是喜欢伏羲多一点点,还是喜欢斯芬克斯多一点点?如果驴仔成了两者中的其中之一去觐见你的祖母大人,她老人家还会充满超越世俗的爱意而含笑九泉吗?”

“哦……这两个名字很耳熟啊……”皮古摸起了下巴,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在古希腊神话里,斯芬克斯是巨人与妖蛇所生的怪物:人的头、狮子的躯体,胡夫金字塔东侧的狮身人面像就是以它为原型……而关于伏羲的神话版本有二:一个是华胥之国的华胥姑娘去雷泽郊游,发现了一个巨大脚印。出于好奇,她将自己的脚踏进大脚印里比较大小,当下突觉有种被巨蛇缠身的奇异感应,然后她竟有了身孕,这一怀孕就怀了十二年,后来生下了一个人首蛇身的孩子,就是人王伏羲;另一个版本就更可怕了,说的是宛丘国遭大的外族入侵,国王焦急不已,但诸大臣都束手无策。国王于是发布告示,谁能退敌就把公主许配给谁。这时宛丘国城门外的大河上游来了只巨型白龟,龟背上站一黄狗。那黄狗大叫三声,顿时飞沙走石,来侵之敌皆被刮上天空又重重落下,无一幸免,于是敌退。国王很高兴,正准备安排庆典,却见黄狗上殿对他吠叫。国王想起诺言,但公主死活不愿意,于是有高人进言说此犬乃上天神物,只要把它扣在瓮下49天就能变人。可到了41天的时候,公主耐不住了,想揭开瓮偷瞧一眼,谁想下面是一个怪物,长着俊美的男人头,身子还是狗的形状。人们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伏羲。意思是人狗啊。伏字就是一个人加一犬,羲字是古代的语气词,相当于现在汉语中的啊。”

“啊!?”

“啊什么啊,无论是狮身人面、人首蛇身还是人首犬身,都是在造孽!”

“那你阻止他了吗?”

“当然有!可我心有余而力不足,不仅阻止不了,还惨遭莫大的羞辱!”

“羞-辱-?!那个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家伙,开……开……开窍了?!”皮古激动的语无伦次。

“开窍他个沙猪头!俗话说:女人的脚,男人的头,可以看,不能摸!”

“他摸你脚了?!”皮古呆若木鸡。

“虽不中,亦不远也,至少他是主谋,而且岂止是脚?!我承认自己当时有一点点情绪失控,动作幅度有那么一点点大,可也没踩着他的哪根破筋烂骨呀,那个王八蛋竟然突然命那个叫做绞蟒的影子怪人霸王硬上弓,强行把我拎过去,被他一一审视了手心、腋窝、脚板心、肚脐、头顶……还有,还有臀部!然后那个变态衰人冒了句‘还挺有意思的’,再然后我就被赶回房间形同软禁直到今天才放出来,说可以把重生的驴仔领回去了!可我敢进去领个怪物回家吗?”

气得语不成调,而皮古兀自张大个嘴呈痴呆状,仿佛被晴天霹雳击中了咬合神经。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让我看看你的手心、腋窝和头顶。”

我不明所以,可好奇心终究战胜了羞怯感,便配合了…… “再让我看看你的足心。”我下意识的要拒绝,可皮古一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的模样,犹豫了一下,觉得看看又不会看掉一块肉去,便脱下袜子给他看……接下来他得寸进尺的竟直接掀起我的衣服前襟看肚脐,简直太离谱了!我羞怒交加,再不阻止这个家伙恐怕就要欺身过来扒开裤子看臀部了,当下愤而甩了他一记耳刮子:“道长请自重,本姑娘不卖艺也不卖身。”

皮古显得非常无辜:“穆,你别误会我呀,瞧,你右手手心的劳宫穴上有一颗朱砂痣,足心的涌泉穴上有一颗黑痣,腋窝正中的极泉穴上有三颗绿色的小痣,头顶的百会穴,和肚脐旁边的天枢穴上各有一颗微红的大圆痣。”

我怒视他:“那又如何,你难道没听说生得完美无暇的女人容易遭天谴吗?”

他叹了一口气:“重点不是这个了,我问你,你的其中一个承扶穴上可有胎记?在哪一边?是什么形状,又是什么颜色?”

“什么承扶穴?”

“人的两边屁股各有一个承扶穴,都在各自那半边屁股的的正中间。”

不禁面上一红,没错,我的右边屁股的正中间确实有一个褐色的月牙状胎记,少女时期的自己还常想这块漂亮的月牙状胎记为什么不像包青天一样生在额头上:“你怎么会知道?……是褐色的,标准的月牙状,右边……皮古,你别这样盯着我呀,这究竟怎么回事?”

“穆,你的生日是不是29年前的7月13日?”

又对了!我完全懵了:“没错,你别故弄玄虚好不好,我……”

“穆,你的祖父和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他答非所问,我莫名其妙到了极点:“祖母说他们都在一次空难中丧生,那个时候我尚在襁褓,所以对他们完全没有印象。你为什么想起问这个?”

皮古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了然表情,冲我淡淡的笑了笑,话锋一转道:“穆,你去带驴仔回家见祖母吧,我相信驴仔既不是伏羲也不是斯芬克斯,那个家伙虽然喜欢搞一些特邪门的恶作剧,但在这件事情上,他不会乱来的。”

虽然依旧疑虑重重,可听到皮古这样笃定的语气,我还是心中一宽,却听他又道:“只是当初驴仔是因狂犬病毒感染错过注射疫苗时间而出的事情,虽然就现在的医学而言,对付几乎不可逆转的脑脊髓炎,和修复被病毒严重浸蚀的神经系统已非束手无策,不过有严重的副作用,就是治愈的患者在记忆上变成了一个裸人。”

我心中又是一紧:“裸人?”

“不错,类似于解离性失忆症,虽然无明显的智能缺失,但是其对‘个人身份’和‘过去的经历’完全失忆,他不知道自己是谁,曾经做过什么、爱过什么……简而言之,驴仔已经彻底忘记了驴女,也彻底的忘记了曾经的自己……穆,你知道吗?即使你不带走驴仔,路法西撒岛也可以收留他,因为我们喜欢用裸人,他们干净的像一张白纸,很听话也值得信赖。”

我没有吭声,‘驴仔忘了’这个认知令我的心好难受,像被毒蚊子叮咬出红肿的包,奇痒无比,恨不能把心头的那块肉都抠出去:“祖母为了这段情辛劳一生,到头来依然免不了被命运作弄……也许,这样也好,毕竟过了六十载,毕竟此驴仔已非彼驴仔,毕竟相濡以沫,如相忘于江湖。毕竟等待驴仔的,是新生;等待驴女的,是死亡……”

我有太多疑问,而且心存犹豫,究竟要不要就这样带着‘裸人’驴仔回家,他忘记了一切,又将以何种身份去见驴女最后一面,而我,究竟该不该把一切告诉他,或者没有必要给一个对世界完全茫然的重生者增添情感以及道义上的负担?因为我知道祖母不会怪我,驴女是一个痴人,可她的痴不在于占有,而在于给予,我到底该怎么做?!……终于还是上前数步,走至门外,手握住了门的把手却又凝滞下来,迟迟无法做出下一个动作,只觉令人筋疲力尽的,往往不是要做的事情本身,而是事前事后患得患失的心态。

“穆,先等一等,我突然冒出个很有意思的想法,不如咱们和驴仔玩个游戏吧,由这个游戏来决定驴仔的去留。还有,有一件事情我认为你有权利知道,你身上特别穴位上的痣和胎记,其实是……”皮古突然伸手阻止了我,天外飞仙的冒出一句……

一堆堆熊熊的篝火像一朵朵绚烂的红花绽放在皓星朗月之下,路法西撒岛上的靓丽女郎们打扮的各具风情,汇聚在火堆边且歌且舞,我也夹杂于其中,远远的,我看见皮古领着一个男子缓缓走来……

按照骚道人皮古的说法,当黑夜又一次把白天按翻进被窝里的时候,月亮便生出来了……此时邃的夜空噙满了璀璨的星,篝火与丝绸般慰贴的晚风彼此抚摸,空气中流淌着一股子定不住神、安不住魂的暧昧风情……

灵与肉都获得重生的‘裸人’驴仔,沉默的穿梭在月光、篝火与如织的美人中间,他的瞳仁阴霾而迷惘,里面有着火影和光影的交错闪烁,我终于看清楚了驴仔的脸,原来是他!

我和他的第一次触,是在穿越雷暴区去养尸地的途中,异常的电磁干扰令我衍生出着魔一般的幻觉。是的,当时我迷失在一双足以令人体内酸碱平衡失调的深眸中……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我和他的第二次接触,是在皮古对人形傀儡施行‘手术’时,我等的睡着了,他闯进了我的梦,在梦里我们紧紧煨贴着彼此,就像煨贴着生命的最终归依。

我们在现实世界里素未谋面,可在幻境里已经如胶似漆。不,我还害得他失了身,那时身为人形傀儡的驴仔猛得推开了我,球状闪电将他的身躯瞬间灰飞湮灭,或许就像六十多年前在生命受到考验的时刻,驴仔豁出一切护住了驴女。

我感觉有苦水一样的东西在胸中弥漫氤氲,整个心窝酸涩难当。对驴女而言,一生爱过一次于愿已足,纵然有不少人能爱很多次,那是因为他们混淆了需要、友谊、感恩、利益、虚荣等种复杂的因素。就在不久前,皮古无意中揭开了我的真实身世,我并非男女结合的产物,而是被打上了特定标记的克隆体,无论是手心劳宫穴上的朱砂痣,足心涌泉穴上的黑痣,腋窝正中极泉穴上的三颗绿色小痣,头顶的百会穴和肚脐旁边的天枢穴上的微红圆痣,还有臀部承扶穴上月牙状的胎记,都有既定的含义,类似于产品规格书,内行的人一眼就可以知道我是何时出生,哪个实验室出品,那一批次出品了几个,是纯粹的本体克隆还是有特别的基因改良,是合法的还是通过非正常途径而弄合法的……原来祖母不是祖母,而是本体;原来孙女不是孙女,而是克隆体……可以想见,29年前的7月13日,在‘种’下了驴仔的第三十一个年头,已近花甲之年的驴女想要一个自己生命的延续,于是她委托当时尚在人世的皮古的师傅,克隆出了我……她养育我,给予我无微不至的爱,可她从来不曾告诉我真相,那是因为她希望我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存活在这个世界的缘故吧……可是,从某种程度上,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我想,我能在幻境一次次的与驴仔相遇,那是因为,驴女的这份“爱”已经刻录进了基因里的缘故。我想,我在看到驴仔的第一眼,莫名的悸动便在腹腔中荡气回肠,那是因为‘基因决定我爱他’的缘故。

可是,驴仔已经是一个‘裸人’了,他彻底忘记了驴女,也彻底的忘记了曾经的自己。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或许命运已经注定,这一份六十年前被拦腰折断的爱情早就过了保质期,变质的东西只会成为尴尬的负担!这将有违驴女的初衷,所以我不能……

皮古提议的游戏已经开始,新生的驴仔,会在众多的红粉佳丽中间,找到那张和驴女一模一样的面孔吗,他会在她的身边坐下吗?……如果找了,她带他走,去见驴女最后一面;如果没有,她走他留,对命运愿赌服输。

关心则乱,我低下了头,有人唱起了古老的歌谣,它调皮的萦绕在耳际:

哦——但愿我是娇柔的苹果花,从弯曲的树枝上面落下,飘落在你那温柔的胸怀,把它当作我的家。

哦——但愿我是光亮的苹果,在树上等你将我摘下,树荫下阳光在你的身上描画,也点燃你的可爱短发。

哦——我愿长在玫瑰丛里,当你走过,我能够吻你,我愿是最低枝条上的小花,能够轻轻触摸心中的你。

哦——既然我的爱情没有结果,我愿做雏菊开在小路上,当你满步踩在我的身上, 我就在你的脚下死亡。

……

我下垂的目光看到了一双脚,它驻留在我面前,我不敢抬头,怕一抬头便是他离去的身影……那双脚没有再挪动,可我又怕抬起头来却发现对方的目光并在我的身上……我为自己缩头乌龟似的胆怯行为而羞耻,为自己患得患失的微妙心态而懊恼,那双脚挪动了,他要走了?!这个认知令我不争气的泪水夺眶而出,我闭上眼睛不愿再看,可第六感却似乎觉得有人坐在了我的身边,一只手指伸过来帮我揩去眼泪,但揩之还有,揩之还有……

“为什么在我身边坐下?”我终于忍不住了。

“看到你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心里不那么害怕了,很安宁。”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我怕一说话,你就会赶我走。”

……

驴仔赶上了驴女的最后一面!我永远忘不了“祖母”弥留时的那一抹美得令人窒息的微笑,那种美,不是外表上的光鲜靓丽,却能将人灵魂深处的所有光与热唤醒,她将我的手,放进了新生的驴仔的手中……

而我将‘旧’驴仔灰飞湮灭后,仅存下来的那只贯穿着深深疤的右手,陪葬进了“祖母”的墓地。

这一段被命运诅咒了的爱情,在基因的延续下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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